看着太平公主蹒跚远去的背影,三郎和牡丹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向来风光无限的太平公主,今日却像一个斗败者,瞬间苍老了下来。
毕竟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姑母,三郎心中生出一丝柔软和不忍。
也许把姑母调离长安,真的有些残忍了。
看着三郎眼里的不忍,牡丹心中竟有些欣慰。
好在三郎还是原来的三郎,一颗心尚未被皇权浸淫的冷酷无情。
她轻轻的拍了拍三郎的手。
“三郎,你是不是心软了……”
三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看着牡丹有些红肿的脸,再想到这些日子太平公主对自己的刁难,这丝柔软瞬间就消失了。
身在皇家,没有对错,只有强弱——是姑母欲求不满,欺人太甚,今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姑母近来心浮气躁,去蒲州清静一段时间也好,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她是长辈,今日她来东宫这一番吵闹,我怕是要落个不孝的骂名。”
其实三郎很清楚,父皇之所以愿意把监国之权交给自己,正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的示弱和孝顺赢得了父皇的信任。
如今骤然赶走这么多皇亲国戚,还和姑母公开撕破了脸,实在让他有些心里没底……
说实话,三郎如今确实有些懵。
这两日朝局翻天的变化,不仅是自己的监国之权来的有些突然,太平公主和兄长被调离长安,都让他有些惶惑。
尤其兄长李成器的离开,让他十分不忍,毕竟这太子之位也算是兄长让给他的,并且从无怨言。
三郎知道这些举措都是为他这个太子清理障碍,但他不明白,姚宋两位宰相怎么突然就出招发力了,而父皇怎么就突然放权了……
牡丹明白三郎的不安,当即给他指明了方向。
“三郎重情重义,你若于心不忍,等太平公主去了蒲州,你再去御前请旨,就以和亲有功、稳定边疆之由留下两位王爷,这样一来,既全了你的孝友之名,也宽慰了圣心。”
三郎一听,茅塞顿开。
也是,邠王是金城公主的父亲,宁王的女儿也已议亲突厥,这两人都有由头留在京城,还不落口实。
直到此时,三郎才明白,今日这局面都是牡丹的筹谋。
难怪她一直劝他隐忍恭顺,原来这就是蓄力一击。
牡丹为了他,真是耗尽了心神。
想到这里,三郎转身看向牡丹,轻轻摸着她的脸庞。
“姑母向来心狠,把你打疼了吧?”
“不疼,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倒是崇简,如今为了你闹的母子反目,我看刚才那几鞭子都打出血了……”
“他和我情同兄弟,姑母打他,就是打我,让她出了气就好。放心吧,崇简向来体健,那点皮外伤不妨事的。”
说到这里,三郎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刚才说起蒲州头头是道,我怎么不知你何时竟去过此地?”
“没有去过,只是在戏文里听过。”
“戏文?哪出戏?”
“西厢记啊。”
“西厢记?我怎么没听过?”
“你没听过的,那可多了。”
看牡丹得意的表情,三郎忍不住笑了。
因为一听牡丹说起戏文,他就想起了潞州的德风亭。
当初他花费大量财力人力建好了亭子,也早就拟好了名字牡丹亭,却因为牡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戏文《牡丹亭》,只能弃之不用。
如今想来,三郎还觉得有趣。
“牡丹,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小戏,有趣倒是有趣,就是太过悲凄了些。”
“悲凄?如何悲凄了?你不是没听过吗?”
看牡丹莫名其妙,三郎摸着她的头笑了。
“你还记得潞州之时给我讲的牡丹亭吗?那柳杜二人明明相爱,却经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听的人好不伤感,我可不想再听那样悲惨的戏文了……”
“哦,原来你还记得牡丹亭呢。”
“自然记得, 你给我讲的所有话,你我经历的所有事,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尤其潞州的日日夜夜,更让我念念不忘。”
看三郎满眼深情的就要凑上来,牡丹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西厢记和牡丹亭很是不同,倒是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戏。”
“有情人终成眷属……果真?”
“那是自然,所谓天下寺庙不谈情,唯有蒲州普救寺,这普救寺可是崔莺莺和张生的定情之地呢。”
“你又诓我,寺庙乃清净之所,怎么成了两人的定情之地呢?这崔莺莺和张生又是谁?快来好好给我讲讲。”
三郎一脸的好奇和坏笑,顺势把牡丹拉进了怀里。
他最喜欢牡丹害羞的样子,也喜欢故意逗她。
殿门外,高力士还在那里候着,牡丹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松开,我再讲……”
“我不,你先讲。”
“你先松开……”
“就不……”
牡丹越挣扎,三郎箍的越紧。
无奈之下,牡丹只好和他讲起了崔莺莺和张生在普救寺相遇、相爱的波折情事。
牡丹急于挣脱,讲的很是粗略,偏偏三郎听的仔细,一连串的发问。
“不对啊,明明是普救寺,为什么叫西厢记呢。”
“哦,西厢就是他们在普救寺里住的西厢房,两人在西厢月下隔墙相闻、抚琴酬韵……对了,这《西厢记》的全名又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待月?这又是何意?”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待月大概就是约会的意思。”
“约会?”
牡丹只顾认真讲戏,丝毫没有注意到三郎的坏笑。
“嗯,因为崔母毁约,张生备受相思之苦,忧闷成疾,竟至奄奄一息 ,卧床不起,牵肠挂肚的莺莺先是遣红娘殷勤探视,随后径直深夜登门,以身相许,这才医好了张生的相思之疾。”
“好个以身相许!牡丹,如今三郎也是相思成疾,你何时与我待月西厢……”
直到此时,牡丹才觉出不大对劲,因为她已被三郎牢牢环住,温柔炙热的呼吸落在耳边,让她脸红心跳。
“三郎……”
三郎不由分说,一把抱起牡丹就去了内殿。
只是不等三郎开始忙活,又一位不速之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