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王亚楠所在的半间小屋里端出去，瞧着触目惊心。
    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瘦小的人身上，咋会流下那么多血来。
    假装听不见婆婆的使唤，杨秀娥躲进厨房里烧水，她脸色惨白，不知道是被血腥气熏的还是吓的。
    这家里统共就三个女人，一个躲在厨房里不肯帮忙、一个躺在炕上生死不知，里外里只有林二嫂一个人在忙活。
    手忙脚乱中她一边骂，骂王亚楠不中用、骂大儿媳妇靠不住；一边稳不住发慌的手脚，汗水滴答滴的掉在炕上。
    王亚楠的流产是肯定的，如此大的出血量，就连大人都性命难保，更别说她肚子里还没成型的胎肉了。
    所幸人始终昏迷着，没有力气大喊大叫，事情还在可掌控的范围内。
    “热水！再来点儿热水！去把灶门前的草木灰都拿过来！全部拿过来！”
    没读过一天书，更没学过护理知识，林二嫂心里实在是没底，见血始终止不住，擦了又冒也只能冒了又擦，慌的六神无主。
    男人们同样脸色凝重，林二哥嫌脏、晦气，早就躲到大屋里去了，留下心眼儿还算好的老大儿子和始作俑者的老二儿子，兄弟俩听着母亲的调令忙的团团转。
    胆小的小儿子林成仁和嫂子杨秀娥则是缩在厨房里不肯出来，只愿意帮忙干点儿烧火热水的活儿，看也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一眼。
    那毕竟是人命来的，死在家里可不好收场啊！
    杨秀娥神色挣扎，拍着大腿，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老二是个虎玩意儿，下手没轻没重的，还不如早点把家分了呢！
    他打的时候也不想想，那王亚楠要是他林老二登记结婚的对象也就算了，一家人咋都好说，可人家是大溪沟村老牛家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老牛家的娃！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越想捂住的事儿越捂不住，更何况那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万一要叫人找上门来，一看娃没了，大人也没了，咋赔？
    越想越觉着大难将要临头，杨秀娥急的直抹眼泪。
    她算是看明白了，公婆都是拎不清的，本事没多大，胆儿倒是不小！
    自己的丈夫虽说人心眼儿不坏，可挑不起大梁来，性格软和的不像个男人！
    都是靠不住的。
    老二老三两个小叔子就更别提了，左右也不关自己的事儿，杨秀娥咬了咬牙，心里有了主意。
    不行趁着还没娃，把自己摘干净算了？自己还年轻，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凡事心里得有个数。
    守着噼啪作响的灶火，杨秀娥脸色明明灭灭，内心十分纠结复杂。
    往小了说这是老二一家的事儿，他们已经被分出去了，跟自己这个做大嫂的没有什么关系。
    可这话心平气和地说给生产队的社员听，大家当然能理解，说给来寻仇的听，人家能听进去吗？
    那可是杀子之仇，夺妻之恨啊！人就是现在跳进来两刀把这家里血洗个干净，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赞一声好汉爷。
    自己这些刀下亡魂，到时候冤不冤枉委不委屈，谁给评判？
    “这不是害死人了吗！”杨秀娥越想脸色越难看，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正不停往大锅里舀水的小叔子林成仁见嫂子吓成这样，忍不住嗤笑：“咋啦嫂子？这就害怕啦？不用怕～爹娘都说哩，咱们藏的严实，邻居没一个知道这事儿。她要真死了才干净呢，到时候叫大哥背上山去……”
    这叫什么话？杨秀娥一下就恼了，突然站起来大声喊道：“干净？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承认！咋就干净了？小姑一家可知道是你们把人家大着肚子带回来的，这下好了，肚子里的肉没了，人也快死了，咋给人家交代啊！”
    那可是人命！两条人命呀！在这一家子看来，人命这两个字咋就这么贱呢？
    杨秀娥又气又急，胸膛剧烈起伏，被她凶了一顿的林成仁不明所以，还挺委屈。
    他撇撇嘴，没好气道：“找来就找来呗～那人都死了我能咋整？直接死无对证就说没见过不就行了，难不成他老牛家还敢杀人偿命啊？”
    把无知当无畏，多引人发笑啊。
    看来这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继续待下去非得被他们一家拖累死不可，杨秀娥一跺脚，再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扭头就走。
    身后林成仁还在喊她，“嫂子！你干啥去？水烧好了你倒是给娘端过去呀！我可不想进那屋……熏死个人哩……”
    只当听不见身后人不满的大喊大叫，杨秀娥拿出逃命的速度，冲进屋里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才嫁过来没多久，说起来也没置办啥东西。
    家具什么的虽然是新的，可都带不走，她想了想，就把结婚时候的新衣裳和娘家给她压箱底儿用的钱票一起裹了个包袱。
    背着包袱，她又跑进厨房里，在小叔子林成仁错愕的眼神注视下翻箱倒柜，把婆婆收捡起来的七八个鸡蛋和小半袋白面一起抱在怀里，就要走。
    “诶！嫂子你干啥去？你把这些东西拿着要去哪儿？大哥！大哥！娘！快来呀！我嫂子要跑哩！”
    总算反应过来杨秀娥这是想跑，林成仁急的哇哇叫，撂下手里的水瓢就一把抱住了嫂子背上背着的包袱。
    说什么不让人走。
    “撒手！快撒开！我回娘家你管得着吗？”杨秀娥气的一脚就蹬在林成仁肚子上。
    从前她是嫂子，即使两个小叔子都是出了名的庄户混混，只在家躺着等吃，干活从不上心，她也没话说。
    可现在她打定主意不蹚林家这趟浑水，要回娘家去，哪里还会给林成仁这小畜生面子？
    一脚下去，差点给人踢死。
    听见动静心急火燎赶过来的林老大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场面。
    他不清楚这会儿闹得是哪出，但杨秀娥踢小弟的那一脚，他是看得分明的。
    啪！
    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媳妇儿脸上，林老大指着杨秀娥大骂：“你疯了！没见这会儿家里乱成啥样了吗？三儿再不对也有爹娘教训他，你算个啥东西？还敢打他，踢坏了赔得起吗？”
    “三儿？你没事儿吧？你嫂子肯定失心疯了！快！快起来！”打完媳妇儿，林老大又去拉弟弟。
    他看也不看刚被自己教育过的媳妇儿，杨秀娥后知后觉的摸上自己火辣辣的侧脸，心头冷笑。
    看吧，人才是一家子呢，自己虽然打了结婚证，是正儿八经的林家媳妇，可跟后来的王亚楠又有啥区别？
    只怕今天躺在炕上死掉的人是自己，他们也会直接背到山上去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