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极北之地,绝境长城。
在五年前名扬大余,誓要游遍天下的云游诗人贺亭云第一次来到了这极北之地。
五年的时间里,山水诗人贺亭云游遍了大余四方大地,由南至北,最终来到了这人妖分界之处。
也第一次将天机楼覆灭的消息带到了这人族的边境之所。
当日,边境爆发冲突,新晋的先天武者贺亭云被守卫军当场拿下。
次日,怒火中烧的守卫军元帅宁天远率所有天机楼培养的弟子,共计十二先天,携三千武者南下,誓要寻回楼主,诛灭暴余,重建天机楼。
至此,这人妖边境的长城之上,只余一名先天镇守。
……
六月。
鏖战一百多日,久久没能等到援军的黄岩城已是弹尽粮绝。
身形愈发佝偻,头发稀疏花白的定北侯程礼行走在黄岩城的街道上。
整座城市内处处弥漫着腥臭的气味,苍蝇在四处飞舞,享受着这难得的盛宴。
鲜血的痕迹在城内随处可见,处处都有被乱石砸蹋的屋子。
到处都是瘦骨嶙峋,脸色枯黄的平民。
到处都是那目光时不时看向平民的士兵。
“滚!别让本帅再看到你!”
挥舞着右手,怒斥了一名想要将手伸向平民的士兵,程礼喘着粗气,扫视四周。
怒火中烧的目光狠狠的盯着自己手下这些士兵。
一旁的士兵纷纷低下了脑袋,不敢去看自己的主帅。
而被救下的孩子害怕的看了程礼一眼,脑袋一低慌慌张张的扑进了赶来的母亲怀中。
母亲也不敢多看,抱着孩子就跑。
两人都是那么瘦小,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
但在这城中,已是仅剩的东西……
粮饷消耗一空,老鼠,树皮被添入了食物之中……
感受着自己早已麻木的腹部,目光扫向一个个低着头的士兵,程礼深吸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当发现一例之时,往往早已到处都是。
心中的悲凉愈来愈盛,程礼很想砍死眼前这名士兵,告诉他什么是军法,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身为余人该有的品质。
但他知道,这不是个例。
他已经输了,援军不会到来,定北军已经走上了最后的末路。
恍若行尸走肉一般走上了城墙,一步又一步,歪歪扭扭,还差点跌了下去。
扶着城墙,喘着粗气。
望着城外载歌载舞,以余人的血肉庆祝胜利的漠北大军。
望着城中那无助的百姓,望着脸色愈发惨淡的士卒,望着所有人眼中的怨恨与惶恐。
程礼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仰头望天。
眼睛一闭,一睁,有浑浊的泪珠滑落,跌碎在城墙之上。
“定北军全员听令!开城门,随本帅冲锋!”
沙哑却充满了决绝的声音在城墙上空回荡。
帅旗在破碎的城墙上高高扬起。
大风吹过,层云飘散。
最后的呼声响彻云霄,响彻世间。
披上亲兵递来的战袍,程礼没有再去看身后的士兵,独自一人朝着城门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士兵,拿起了手中的刀剑,跟在了自己主帅的身后。
下一瞬,城门打开。
“全军冲锋!!!”
大红色的帅旗在黄土的边缘昂扬,随风飘荡。
没有马匹,没有坐骑,举着帅旗的老将军挥舞着这象征着荣耀的战旗,朝着前方黑压压的大军发起了冲锋。
身后,是那高举着武器,发出最后呐喊的士卒。
这是定北军最后的荣耀,亦是余人的辉煌,是中原永不妥协的意志,是大余真正的脊梁。
……
画面的最后,是那尸山血海之中,在大风之下昂扬的红色帅旗。
……
七月,向漠北称臣的西域诸国在漠北的驱使下参战。
久攻未果,损失同样惨重的漠北大军放弃了攻城的想法,在漠北大汗的指挥下,利用骑兵的机动性,采取围而不攻的打法。
用西域的五十万民兵充当炮灰,杀在了攻城的第一线,日夜骚扰,夜夜不绝。
河州,来自四州的武者同漠北的骑兵在黄土之上展开了第一次碰撞。
万箭齐发,战马嘶鸣。
面对庞大的军阵,面对呼啸的箭雨。
这些武者第一次明白原来个体的力量在战争之中显得如此弱小。
又或者说,他们从来都不是那些高来高去,足以扭转战局的陆地神仙。
相较于一般人,他们只是稍稍能打些罢了,没有那纵横无敌的力量,亦没有那刀枪不入的躯体。
仅一次碰撞,四州联军就死了一千余人。
这还是拾荒老人拼尽全力出手,方才让剩下的人逃出一线生机。
至此,四州武者退守安国关,同当地守军共同作战。
以袭营的方式展开作战。
然漠北以实力为尊,每一位首领皆是实力不弱的武者,大汗身边更有先天安达时刻护卫。
一时之间,大余武者收效甚微,损失惨重。
……
八月上旬,靳州全境失守,裹挟着无数难民,漠北大军杀入武州。
一时之间,武州太守,各级官吏陷入了僵局。
开城门,城必破。
不开城门,难民必死。
这是肮脏无比的阳谋,亦是对人心的折磨。
对余人有了愈发深入的了解后,漠北可汗下令,围城不攻,劫掠富饶的平原一带。
用余人去逼迫余人妥协。
停止屠城,接受投降。
在这最为肮脏的阳谋之中,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或是开城投降,或是死战到底。
无关对错,只在人心。
战火还在蔓延,兵锋直指云京。
距离越来越近。
……
九月,云京。
后山皇陵。
一身形佝偻,皮肤蜷缩,头发稀疏斑白的黄袍老者缓缓从皇陵之中踏出。
御书房中,三人相对而坐。
有感大限将至,大余太祖君相澜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走出了皇陵,想要最后看一眼自己打下的江山。
哪曾想,刚刚踏出皇陵,走在街头,听到的就是各种议论,大有大余随时会覆灭的感觉。
本想拼着自己的残躯,裹挟大余先烈全部的意志,携国运切断君临同澜江联系的君相澜在这一刻犹豫了。
作为昔日的统治者,想到有君临这样能操控澜江的存在,君相澜就日夜不安。
但对生的渴望让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在皇陵之中,看着自己那强大的身躯一点一点苍老,君相澜渐渐也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已然到了尽头。
最后的最后,他下定了决心,想去再为自己的后辈做一点事——斩断君临同澜江的联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遑论是君临这种能够操控澜江的存在?
大余绝不允许这种随时能毁灭国度的人存在!
但街头的所见所闻让这位开国君主犹豫了,最终他走到了御书房中,想听听当代大余君主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