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千屿起的时候已近午时,丫头伺候洗漱更衣完毕,顾千屿站在屋门口,看着天上正当头顶的太阳,明媚不刺眼,顾千屿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一夜好眠,顾千屿忘记了昨日烦恼,变得心情大好。他从院中远望,一女子正急急赶来。
听说哥哥醒了,顾千浔赶忙来寻哥哥,远远看去那女子青衣青靴,衣衫飘飘,肤色如雪,清艳不可方物,宛若九天而来的仙子般。濯那倾国容,娩那雾凤髻,插那金步瑶,淡淡扫峨眉,浅浅抹胭红,那艳可压晚霞,那丽更胜百花,令人见即倾心,令月见之羞颜。
女子背负三尺长剑,剑鞘剑柄皆为青色,剑鞘处隐隐有波光流动,一看便知此剑非同一般。
这美丽女子,竟是丝毫不输踏歌楼里那位。这位便是顾千屿的亲妹妹顾千浔了。
临近年关,宗门上下皆洋溢着喜庆的色彩,顾千浔也不例外,那张绝美的脸颊笑成了花,迈着一双晶莹小脚,“咚咚咚”跑过来,扑到了顾千屿的怀里,这一扑势大力沉,差点把顾千屿扑倒在地,将头埋在顾千屿怀中的可怜姑娘,刚刚还是如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脸一瞬间便梨花带雨了起来,都说女人的脸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果真如此。
顾千浔哭的伤心欲绝梨花带雨,让人闻知不禁跟着落泪,顾千屿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随后轻轻为她擦拭掉泪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顾千屿也是悲从心起,想要说声什么,出口却只是淡淡的普通的一句:“长高了!”
也许这就是最亲之人相见的问候,即便三年未见,也只是用最简单的词汇描绘着最真挚的感情,无关甜言蜜语,无关阿谀奉承,只是最简单的一句问候,却是最受用的。
顾千浔擦干泪水,如一只小兔子般从哥哥怀中钻出来,竟有些脸红起来,三年未见,两人都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玩耍的小孩子,二八年纪,已懂得害羞喽!
顾千屿呵呵一笑,道:“好妹妹,再哭下去可就把哥哥的心都淹没了,今日正是时候,潍州城里正是街市,此刻正当午时,街市未散,正好可以前去玩一玩,顺便叫上李子木和赵立新,听说李子木可是想你想的夜不能寐哦!”
“哎呀!哥!你说什么呢!”顾千浔轻轻跺脚,低下了头,其实就李子木那顽劣泼烂货净做一些不入流的勾当,确实这李子木也着实是忒不着调,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这样的男子,就算是喜欢,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当然顾千浔也是不例外的,从小到大,虽然李子木多少年如一日的大献殷勤,对顾千浔也算是百般体贴,但顾千浔心中对李子木却是丝毫没有喜爱之情,至少不喜欢如此纨绔的李子木。
就说这李大公子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从潍州城大牢里将死刑犯带出来,将那些人与他府上所养的大虎野狼之类关在一处,看他们厮杀,那些死刑犯不免有一些功力高深之辈,偶有能够打死那些牲畜的,李大公子一高兴,就毫不吝啬,直接免去死刑,赏金千两,送其出城,并责令终生不得回潍州城。
看样子这李大公子倒是还算仗义,不能留着这些人继续祸害潍州城的子民啊,除了潍州城,你随意去祸害吧!
这其实还是顾千屿教给他的道理,要笼络民心!话说也就是一帮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大道理?
潍州城街市。
潍州城有传统,摆街市。每月一次,每到这日,街上定是热闹非凡,做生意的都会在这日上街,吃穿用度五花八门,都是可以买到的,加之杂耍说书武术之类众多,不亦乐乎。再过一月,便是大年除夕夜了,今天这次街市,将是年前最后一个大规模街市了,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今日拉上妹妹顾千浔,约了好友李子木和赵立新,往街市而去。
下得山来,潍州城一条主干道横贯东西,名曰:“七里街”,绵延七里,是整个潍州城最宽敞最繁华的一条街,玲珑巷都只是这条街上拐角处的一个小巷子,“七里街”繁华之处可想而知。
街道两旁,茶楼,酒肆,当铺,肉铺,首饰房,布庄,公廨应有尽有,空地上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皆是油纸伞,伞面光滑细腻,伞柄雕龙刻凤,栩栩如生,显示出荆楚王朝的雕刻水平。
顾千浔仍旧穿着那身青衣,青衣已旧,洗的多了,有些泛白。
别看顾千屿平日里大大咧咧,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对自己的妹妹却是极好的。
“千浔你素来节俭,可也不能委屈自个儿啊,今儿个上街,就多买几件合身的袍子,你看你这青衣,都快成白衣了。”这话顾千屿说了很多遍,可姑娘家的就没听过,派人送去的袍子也都给退了回来,少女说衣服多了没用,穿不过来,何况衣服再多再名贵,穿在身上却不一定舒心,相比于那些个绫罗锦缎,还是这件穿着舒服些。这事连顾大千亲自说都不好使,顾大公子也甚是无奈。
“我知道的。”顾千浔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这倒让顾大公子甚是意外,意外之余,又有些欣慰。
早有下人去通知了李子木和赵立新,四人各乘车马在玲珑坊碰头。
话说潍州城如此之大,为什么一定要在玲珑坊碰头呢?这可不就得说起这顾千屿和李子木了。
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打打杀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必为金钱和女人”,这句话是顾千屿和李子木一直奉行的准则,所以从小到大,两人没少因为女人打架,为什么没有为金钱打架,因为两人实在是不缺钱呐!
别说别的女子,就说顾千浔的美貌,如若玲珑榜出一期美人榜,顾千浔绝对榜上有名,甚至可以稳居前三甲,这潍州城慕名而来的何止千人,想必如果不是身在江湖第一门派,顾家的门槛早就被踏平了,两人为了顾千浔打架次数数不胜数,举起双手双脚连带着赵立新的手指头脚指头都算上还不一定够数呢。
只是两人今早上听说,这玲珑坊新来了位花魁,甚是美丽,远胜前任花魁苏小歌。
苏小歌其名,无有不知者,但若说起其美貌,就无人知晓了,关于苏小歌的传说,还是这几个兔崽子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也没人见过不是。
传闻荆楚王朝先皇陛下在世之时,曾微服私访此地,只为一睹当年名动全国的花魁苏小歌的绝美容颜,据说有缘见过苏小歌面目之人,一辈子不再娶妻的大有人在,后来有人见到,先皇陛下每月都会出现在这玲珑巷,但从来没有人知道陛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后来,整个潍州城内,苏小歌的倾城之姿早已经是无人不知,只是好景不长,苏小歌的传奇仅仅延续了两年时间,那夜,干旱已久的潍州城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城外那条清月河大浪滚滚,卷风雪,掀波涛,河水拍打岸边,激起千层浪。
奇怪的是,河中一条乌篷船,静静悬停江心,平稳异常,乌篷船周围,亦没有丝毫波澜。片刻之后,一叶扁舟轻飘后滑,划出阵阵涟漪,划过汹涌的江水,逆流而上,直直往潍州城内而来。
那夜之后,再也没人见过苏小歌的身影,苏小歌此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潍州城玲珑巷,只留下一幅画像和一首小诗,诗曰:
槐荫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美人图画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莺莺燕燕纷飞后,粉浅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
有人说,先皇陛下目睹了苏小歌的倾城之姿后,夜不能寐,趁着那夜将苏小歌掳入了京城,自此,一代花魁成了金丝雀笼中鸟,一生只属于皇帝陛下一人而已。
当然这也只是无迹可查的小道消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苏小歌之后,潍州城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当之无愧毫无争议的花魁了。
就连苏小歌此人,由于年代已久,也一直存在了传说中。
不过今天这位新晋花魁,潍州城人传的神乎其神,两人是必须要见到的,只是赵立新和顾千浔对此表现的兴趣平平,又不想扫了兴,只得跟着二人前去了。
到得玲珑坊门前,还未靠近,众人却先被不远处围着的一群人吸引,顾千屿和李子木瞬间来了兴致,一时竟忘记了前来玲珑坊所为何事,赶忙凑了上去。
两人不管走到哪里,人群都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更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占顾千浔的便宜。
这整个潍州城里,谁不认识这几个人?顾千浔再美,也不至于有人为了美貌不要命不是?
大家还不至于健忘到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位四品大员的孙子,这不就从此不再敢踏进潍州城半步?
顾千屿对人群不感兴趣,倒是对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两人起了兴趣。
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华贵衣服,头顶束带,长靴束袖,天蓝长袍直拖到地上,腰上系着一条翠绿美玉腰带。没有佩剑,一看便是书生模样,看样子还不是家境贫寒的书生,而是家境殷实,有头有脸的人物。
女子一身粗布衣裳,倒是洗的干干净净,头发微微束起,用一支粗制滥造木簪子扎在头上,但身段婉约,身姿婀娜,远远望去,也算是摇曳生姿。
女子蹲在地上,泪流满面,一个劲摇头,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男子脸露愤怒之色,面容狰狞,用手指狠狠戳着女子的头顶,口中喋喋不休,说的都是辱人的话语。
站得不远,听了一会儿,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倒也让顾千屿听了个七八分,大概就是,男子本来家境贫寒,但近日来在科举考试中通过了皇帝陛下亲出的考题,高中进士,土鸡一下子飞上了枝头,做了凤凰,当然对家中早已定亲但未过门的女子不再喜爱。女子本为潍州城人士,从小与男子订有婚约,本来心想,这男人中了进士,就算是不回来娶她她也认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但谁知这男子却是个狠毒的人儿,回来以后,诬陷她与其他男人有染,不守妇道,竟要将她卖入青楼。
加上这女子天生口不能言,真正是有苦说不出的苦命人儿。
顾千屿一听到真相,登时怒火中烧,恼怒之极,直娘贼的二驴子货!在潍州城这么多年,虽说被称为第一纨绔,可他确实始终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儿发生的。二话不说加快了步子,一脚踹在那进士身上,那进士一看就是寒窗苦读十余载没有习过丝毫武艺的人,一下子扑倒在地,就连身上那条名贵腰带,都被摔的粉身碎骨了。
男子刚要爬起来大骂,顾千屿跟上去就是一顿猛踩,直往男子脸上招呼,可怜这位进士连哼唧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重新被踩在了脚下,华贵的衣服沾染了泥土,秀美的脸庞满是鲜血,男子双手抱住头颅,双腿蜷曲,一个劲颤抖。
顾千浔虽然对男子心中忿忿,但终究是看不下去这血腥的场面,别过头去,李子木唯恐天下不乱,叫嚷呐喊,就差没说一句“屿哥儿威武”了。
只有赵立新拉住顾千屿道:“且慢,不要听信片面之言,待我问问他真相究竟如何,再教训不迟!”
顾千屿点点头,收回刚刚踢出马上便要落到男子脸上的脚,冲着地上哀嚎的男子努努嘴,道:“问你什么你就老是说什么,要是敢说出任何一句假话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子哭丧着一张脸,哼哼唧唧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还问什么啊问,这事不是清楚的很,这小子发达了就想着抛弃自己的妻子了,还想把妻子卖到青楼去,这还是人吗,简直畜生不如!”李子木愤怒至极,恶狠狠道。
“你自己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说的,可都是实情?”赵立新缓缓说道。
关于女子之事,进士闭口不言,只一个劲哀嚎,双手不停的拍打着地面,青石板被他拍的啪啪响,边哭还边说着:“没有天理啊,光天化日打人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李子木瞪大了双眼,怒目而视,一张要吃人的口张开,吓得进士赶忙将眼泪憋了进去。
“说还是不说!”话未说完,李子木一脚将进士踢翻在地,他这一脚可不比顾千屿的一脚,顾千屿虽然也是猛踹,但相比较李子木,可就要温柔的多了。
“我说我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再也不敢了,各位大爷,你们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进士躺在地上,那俊秀女子虽然饱受他欺负,心中却也不愿他被人如此殴打,此时又惊慌失措没了主意,又怕众人走后,进士对她的殴打更加变本加厉,瞪大了一双能润出水来的眼珠子,慌忙跪下求饶,眼泪噗嗤噗嗤往外冒,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视之落泪。
顾千浔看到这里,心中不忍,急忙蹲下身,将女子拉起,一手拖拽她的胳膊,一手取出袖间手帕,帮她擦掉眼泪,轻轻说道:“这种人,你还维护他什么啊,死了活该!”
这不知这位女子能不能听得到顾千浔的话语,只是再没有哭出声来,只一个劲抹眼泪,看着进士的眼神也变得没那么害怕了,仿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般。
顾千屿看着姑娘可怜模样,心中更是愤怒,上去又是几脚,许久之后,才停住了脚,却仍不解恨,拽住男子的头发,将他的头颅提将起来,恶狠狠道:“说,哪里来的杂种,敢在这潍州城撒野,还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看你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男子这会儿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再不敢多动一下,连忙跪倒在地,眼泪鼻涕血液淌了一地,连哭带嚎道:“不敢了不敢了,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您要是看上了这女子,我把她送给您,定要她好好服侍您,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顾千屿更生气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用这姑娘换回自己来,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顾千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用脚将他的脸踩在地上,有血液夹杂着痰液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的嘴里不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顾千屿回头冲正哭着的女子道:“你还替他求情,看看他是怎么对你的,这种人,死了活该!”
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踢开,恶狠狠道:“只是杀你脏了本公子的手不说,怕这姑娘心中留下阴影,就暂且饶你不死,从此以后,再敢踏进潍州城半步,我便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听见了吗?”
男子已说不清话,含糊不清连连点头。
顾千屿冲身后的李子木喊道:“木头,将这家伙脱光了扔到粪坑里去!”
“好嘞!”李子木闻言,谄媚一笑,用手提着男子的一条腿,微一用力,男子便被提到空中,他身体倒悬,有粘稠的液体混杂着血液从他的嘴巴里鼻孔里耳朵里喷出来,看上去恶心又可怖。
李子木毫无恻隐之心,只见他一手提男子,一手持剑,刷刷几剑,男子的衣物便尽数被搅碎了,光溜溜的男子在李子木的手里摇摇晃晃,白花花的肉体拼尽全力颤抖着,李子木迈开大方步,径直走向那个离得挺远的粪坑旁,一伸手便将这位俊秀公子哥儿,当朝进士郎扔了进去,只听“扑通一声”,粪坑里便“咕噜咕噜”冒出水泡来,过了许久才探出一只浑身污秽之物的脑袋,众人哈哈大笑,直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