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泽瑞,你可知你差点坏了为父的大事!”
“爹,能有什么大事啊,在这京城中,哪还有您都解决不了的大事啊?”
“啪!”颜开回一个巴掌扇在颜泽瑞脸上,将他的脸扇的通红,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在颜开回的严肃之下,颜泽瑞也不敢再说什么,紧闭着嘴只是一个劲的哼哼唧唧,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颜开回知道,颜泽瑞这是心里不服气啊!
“你可知你得罪了谁?”
“儿不知啊父亲,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在京都这里,也敢骑在父亲的头上,哪怕是当朝皇帝,也得给爹您三分薄面啊,怎么还有人敢惹爹您吗?”
“混账!你得罪的是张当首辅大人吕乾!”
颜开回花白胡子在风中飞舞,忽闪中,有一丝凌乱的发丝,府门前聚集了很多人,颜开回知道,这些人中,就有来自首辅府上的暗卫。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他们这些人看的。
至少这样做,在首辅大人的心中,也会留下一个相对较好的印象,免得落下把柄,到时候波及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那女子只是个风尘女子,瑞儿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这个风尘女子,便与父亲为敌,便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但令吏部尚书颜开回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出原因是因为玲珑坊中那个叫做簌簌的花魁时,颜泽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极其难看。
颜开回不知道,这个叫做簌簌的花魁,对于颜泽瑞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他甚至可以为了这个女子去死,不知道为什么,在颜泽瑞看到簌簌花魁的第一面起,便深深被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吸引住了,在此之后,那个女人的身影便始终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哪怕是颜泽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这个女人如此着迷。
这女子身上,仿佛有一种难以令人拒绝的魅力,指引着他们,为了她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颜泽瑞的心里也在打鼓,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当朝首辅大人对那个青楼女子产生了这样浓厚的兴趣,似乎那个青楼女子与首辅大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着关联的。
但无论怎样,似乎在首辅大人亲自说与父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似乎就该彻底收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就是对簌簌姑娘念念不忘,甚至在他与青楼中其他的姑娘翻云覆雨耳鬓厮磨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着簌簌姑娘的模样。
“父亲,我想,我可能放弃不了簌簌姑娘。”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个逆子!”颜开回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怒意,伸出手来,就要打在颜泽瑞的脸上。
颜泽瑞没有躲闪,反而是将脸迎了上去,面对着颜开回的巴掌,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此刻,颜泽瑞就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般,冲着他的亲生父亲,咆哮道:“有本事打死我,你打死我啊!我娘已经死了,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是生是死,你关心过吗?你是父亲,但你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就算是我在青楼中醉生梦死,就算是在那座温柔乡中死去,想必你也不会心疼一下,或许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知道我哪天死在外边,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死活,只要我不给你惹事,你便无视我的存在,现在我给您惹事了,您知道打我了?知道管我了?您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呵呵,父亲,父亲大人。您是吏部尚书,但您是真正的吏部尚书吗?您究竟是吕府的一条走狗,还是为这天下苍生和黎民百姓谋福利的好官!父亲大人,这点您心里应该清楚的很吧?曾经您也有一腔热血,曾经您也在地方任职过,您兢兢业业,为了百姓的安危和幸福,贡献着您自己的力量,怎么现在官越做越大,却越来越忘了您最开始做官的初衷了呢?您究竟是为了追求权利去做官,还是为了天下苍生!”
“您忘了吗?母亲就是死在党争的道路上,您难道忘了吗,母亲死的时候,拉着您的手,说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处处为黎民百姓着想的好官,可是您看看您现在都做了些什么,朝堂中哪里还有半点和谐的氛围,为了权利而放弃自我,为了权利而勾心斗角,首辅大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想必父亲大人您比谁都清楚吧?”
“住嘴!”“啪!”颜开回一巴掌打在了颜泽瑞的脸上,那一道血红色的手印瞬间溢满了他的整张脸,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庞,在颜泽瑞张开着的嘴巴里,倒映出来。
“呵呵,父亲,您恼羞成怒了吗?还是在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来人啊,将少爷关进府中,不许他踏出府门半步!”
说着,便有人走上前来,将颜泽瑞抬进了府中,关进了自己的房间内。
颜开回气愤无比,对于这个儿子,他满是无奈,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物后,甩甩衣袖,转身往府中走去。
在关着颜泽瑞的屋子外,颜开回驻足良久,听见颜泽瑞在屋子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传出来一丝哭声,在自己打他的第一巴掌时,颜泽瑞哭的撕心裂肺,哭的甚至不像个成年了的男子,但此刻,明明他应遭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为什么却没有任何的哭声穿出来,这令颜开回有些担心,难道这个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的纨绔儿子,真的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难道真的是这么些年来,自己对他的管教过于少了?或者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变得如此能够隐忍?
“吱呀!”房门被打开了,一道光顺着打开的房门缝隙照射进了屋子里,使得原本昏暗的屋子有了些许的光亮,阳光照射到了颜泽瑞的眼睛上,许久的黑暗令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阳光了。
他被捆绑着的四肢无力的挪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开阳光的直射,他紧紧的闭着双眼,却突然又睁开了,面对着这个在朝堂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父亲,他的心,痛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憋在自己心里许多年的话在被他说出来之后,竟然变得如此轻松,或许那些话在自己的心里憋久了,真的能将自己憋疯掉,而现在说出来了,反而如释重负,放下了心中大石的颜泽瑞,心情一片舒爽,虽然父亲这些年的做法令他很不满意,但至少自己还能够真正的去对他说这些话,这就够了。
颜泽瑞突然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恶狠狠的望着就站在自己身前的父亲,那种厌恶的眼神,是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的,至少从记事起,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但现在,面对着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颜泽瑞的心中,却突然升腾起了无尽的厌恶,甚至连吏部尚书这个官职,也在他厌恶的行列中。
没来由,或许他骨子里还记得母亲临死前对父亲的忠告,但那些忠告,父亲转头便忘记了,没有一样履行过,这是何等的一种悲哀!
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有一个毫无建树,只知道欺压百姓的父亲,所以他一直在作贱自己,在纨绔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彻底的迷失了自我。
在他在簌簌姑娘房中的那一夜,他做了个梦,梦到了母亲去世前给他说过的话,母亲说:“瑞儿啊,娘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家里就剩下你跟你爹,你爹整天忙,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家中都只有你一个人,你是个男子汉,就要担负起男子汉应该有的责任来,瑞儿啊,别怪你爹,你爹是个好官,是个肯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别怪他,瑞儿,如果有来生,娘还做你的娘!”
那时候的颜泽瑞只有八岁,看着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没有真正体会什么是死亡的颜泽瑞,只是感受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压抑气氛,便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对于母亲曾经苦口婆心说过的话,其实小小的颜泽瑞有很多都是分辨不出来的。
我们小时候经常会听到一些话,见到一些事,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件同样的事情,想起来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件事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道理自己在这么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
原来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不光是能够让颜泽瑞心痒难耐,还能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这也便是为什么,那个女子在他的心中那么重要的原因,因为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是他对母亲的寄托。
那种怀揣着各种情感的寄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跟那个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母亲临死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子身上就是有着呢一种魔力,能够令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颜开回看着安静躺在屋子中的儿子,一下子竟然心疼了起来,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好像这个儿子在他说出这些话后,突然就长大了,原来还只是个孩子的颜泽瑞,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大人。
原来他什么都懂,他并不只是个纨绔子弟,他什么都懂,这倒是令颜开回没想到,自己这个已经被他放弃了的儿子,竟然在一瞬间,便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颜开回轻轻蹲下,缓缓为被绑成粽子的颜泽瑞松绑,颜泽瑞轻轻挣扎着,却始终挣扎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父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
父亲那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解掉了他身上绑着的绳索,刚刚还打了他好几巴掌的大手,此刻却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为什么,颜泽瑞分明感觉到了从父亲的手掌中传出来的不甘和无奈。
颜开回解了许久,才勉强为儿子解开了绳索,他吞咽口唾沫,许久才开口说道:“瑞儿啊,父亲这些年做的这些事,自知罪孽深重,可父亲有什么办法,没有吕乾的帮助,想必父亲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你父亲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儿子,颜家的血脉,为父不想就在这里断了!”
“你是颜家的独子,你应该明白,朝堂上的斗争,甚至比战场上斗争更加凶险,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啊,我们家世代为官,逃不掉的,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这普天之下,哪里不是荆楚王朝的国土?”
“如今首辅大人把持朝政,是朝中最大的党派,党争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你简单的过家家,那是会死人的,而且每天都在死人,我不想颜家在这次的党争中败下阵来,从此毁于一旦,所以为父必须要攀附首辅大人,这是为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为父有苦衷啊!”
“你说我忘记了你母亲临死前与我说过的话,我何曾忘记过,你说,这么些年来,我颜开回,何曾动过再娶的念头,都是因为你娘啊,我一辈子只娶了一门亲,一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颜开回早已经老泪纵横,那个已经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此刻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软弱,曾经的坚强都被此刻的欺负打破,悲伤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就连颜泽瑞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关切的话,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沉默不言,然后跟着父亲一起哭泣。
或许这是父子俩第一次敞开心扉的对话,或许在那么多年里,两人始终都是作为相对陌生的两个人在相处。
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沟通的太少了,导致互相误会,误会越来越深,最后到了解不开的程度。
“爹,孩儿想进军营。”
颜泽瑞迟疑许久,缓缓说道。
吏部尚书颜开回思虑良久,然后望向了外边的天空,有一束阳光透过来,照在了他的长袍上,吏部尚书站起来,身子提拔,却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