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楚风云踏上征途后,李凌峰二人也在休整完后的第二日离开了客栈。
因为两人提前到达了冀州,后面的时间充裕,李凌峰与刈也就放慢了脚步,一路游山玩水,惬意了许多。
两人行至冀州管辖下的一个小镇,李凌峰想起乡试后与林老板合作的‘蚊来消’和‘花露水’,决定在小镇上转转,看看这两样东西是否销往冀州。
如今二月未至,天气寒冷,冀州位于北方,此时更是银装素裹,白雪飘飞。
“就是此处吧。”李凌峰鼻尖通红,自顾自对着身后的少年开口。
刈抬头看了看文墨居的招牌,跟着李凌峰走进了楼中。
文墨居在冀州的店是真正两层式的歇山阁楼,灰瓦飞檐,外观精美,比云水镇上的店大了几倍不止,堂中还雇了几个跑堂的小二。文墨居崛起迅速,却凭借着丰富的藏书和有趣的话本在冀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每两日能来楼中免费听书,颇受众人的青睐。
虽然天气寒冷,楼中气氛却极热烈,堂中四处放着炭火盆,殿内温暖明亮,一楼厅中聚集了不少听众,天气寒冷,他们也无事可做,便一起邀约着来楼里听书了。
文墨居的服务自然不差,见李凌峰二人进楼,角落里刚得空歇口气的小二又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两位客官,是听书还是买书啊?”
听着耳边传来的叫好声,李凌峰对着小二微微颔首,笑道,“先听书吧。”
“得嘞,您二位这边请。”
小二闻言将二人请到堂中空着的桌上,为二人上过茶水,又退回角落里去了。
“两位客官慢用,有事儿招呼一声。”
李凌峰和刈坐在堂中品茶听书,文墨居出品的话本很多,但今日先生说的却是李凌峰第一次与林老板合作的《神雕侠侣》,说到的正是小郭襄与杨过大侠于风陵渡口初次相遇,杨过赠予三根金针承诺帮她完成三个愿望的那一幕,台上说书的先生毕竟是个男子,说完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郭靖黄蓉为义士,长女郭芙尚知守城,幼女郭襄却知情爱,实愧为郭大侠之女。”
说书先生话音一落,堂中的男子大多开口附和,赞同不已,郭襄身为城主之女,在蒙古大军南下之际,却一门心思只有儿女情长,追着杨过的脚步而去,直到襄阳城破时,才持倚天剑逃生,实在令人唏嘘。
“笑话,即便她是女子,家国大义之前,一心只有情爱,要我说,襄阳灭城也有她一份功劳。”
一青衫书生愤慨不已,对郭襄的行为不齿,一个女子未出嫁便追着男子四处乱跑,还满口情情爱爱,成何体统?
“就是,且不说杨大侠心有所属,她明知如此还要追寻,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此女不避男女之嫌,甚至市井酒徒、兵卒厮役都爱结交,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堂内的男子生活在封建礼教之下,对于郭襄的此类行为很是不耻,如今见有人开口牵头,自然开始议论纷纷,齐齐抒发自己内心的感受,吵吵嚷嚷,激烈不已,甚至有人将襄阳破城归咎于像“郭襄”这样不作为之人身上。
李凌峰来自现代,对金庸的《神雕》也甚是喜爱,他与古人不同,对于书中的人物有着自己的理解,郭襄是否儿女情长暂且不论,只是,一个国家灭亡,一座城池的凋敝真的能归咎在一个女子身上吗?
商朝被灭怪妲己祸国殃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怪罪褒姒不肯笑,难怪花蕊夫人要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了。
李凌峰在心中摇了摇头,心中不太赞同他们的想法,可大夏本就是封建王朝,身在其中,他也能理解缘何这些人会有如此想法了。
正在他心中感慨之时,却听见不远处的桌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
“简直可笑。”
李凌峰随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着锦衣,眉目清秀,眼瞳乌黑,脸颊通红约莫八九岁的玉雪小公子站了起来,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同样锦衣玉靴的小公子,年纪稍微大些,但似乎也只十一二岁,两人周围站了三四个家丁打扮的人,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同岁的小丫鬟,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也是顶好的美人胚子。
一行人贵气逼人,不出声时旁人还未曾注意,这一看过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富贵人家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出门听个书用的茶盏都是自带的雕花玉盏,就这么一套摆在堂中的木桌上,实在显眼至极,还有自带的茶叶,香气悠远,淡香宜人,想来也非凡品。
小公子身旁的小丫鬟见自家公子出声反驳,沏茶的小手就是一抖,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将玉壶放在了桌上,推至一旁,神色恭敬,只有那攥紧的手帕出卖了她的紧张。
小公子淡淡的瞥了丫鬟一眼,眉毛轻轻一斜,看着场内开口附和的人冷哼一声,“郭芙那等愚笨嚣张,胸无点墨的跋扈之女,又怎配与郭襄相提并论。”
小公子不屑地看了看众人,“家国大事如何可全系于一个小小女子,莫非我大夏无男儿否?”
“你们这些个人,天天嘴上说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佛祖可没说过国家大爱才是义,儿女情长不是义。”
稚嫩的声音在众人耳边起伏,大家先是一愣,然后便低声议论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信服这位小公子的话,但是却也不再大声指责郭襄,毕竟这群衣着贵气的人一看便不简单,他们也得罪不起。
见方才忿忿不平的众人都偃旗息鼓,李凌峰轻笑一声,看着那身着华服,眉目如画的小公子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大夏朝还有知他所想的人。
小公子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凌峰的视线,漆黑的墨瞳中带着细碎的冷光,李凌峰被抓包,也不脸红,对着人家就是“嘿嘿”一笑,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
“哼。”
小公子傲娇的转过脸去,端起桌上的玉盏轻轻抿了一口,他旁边年长的公子一脸宠爱,接过玉盏,递了一张描着金丝绣着海棠的手帕过去,给小公子擦了擦嘴。
“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见见白先生,若是有缘,我也好替你请教一下先生,郭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年长的公子调笑道。
小公子红梅般的小嘴一撅,假装听不出好友的弦外之音,轻哼道,“白先生就是如我一般想的。”
如果不是,他便再也不看话本。
见到小公子自信的模样,年长的公子眉眼带笑,低笑出了声,“你呀你呀……”
两人在说什么李凌峰已经听不见了,他这个金庸盗版账号“白嫖山人”貌似知名度还挺高,想着玉雪公子所言,李凌峰哑然失笑,白先生本人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金先生怎么想的了。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直到说书先生歇息完后开始说下一段才又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文墨居外的天地一片苍茫,云雾迷茫,白雪翩翩,携风飘飘然而落。
李凌峰听了一会儿,便起身带着刈上二楼的书室去了。
二楼的书室装修古朴,书架整齐划一,分门别类的摆着许多的书籍,李凌峰曾建议林老板在不弄坏书籍的前提下对看书之人免费开放,因此二楼也有四五个学子正在窗边桌旁看书。
见有人上来,他们中有人抬头看了李凌峰二人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苦读。
李凌峰满意至极,这倒是有现代“新华书店”那种味道了,只可惜能来看书的人还是不够多。
他取了两本与会试相关的经义书便要去付钱,便见一边的刈也选了一本书,李凌峰定睛一看,好家伙,正是方才楼下听见的《神雕》。
李凌峰:“……”
好吧,既然小一一喜欢,穷啥不能穷孩子,给他买一本吧。
李凌峰拿过他手中的书,两人一起前去柜台付账,文墨居的柜台在二楼书室外的一方小亭中,从亭子中可以清晰的看见一楼的场景,也能兼顾二楼的书室。
“老板,三本书多少纹银?”李凌峰将书放在桌案上。
冀州分店的老板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瘦子,他笑嘻嘻捡起两人买的书看了一眼,“三两银子。”
本来是一本书二两银子的,但自从几年前主家将白先生所发明的活字印刷术推广出去后,书本的银子便宜了不少,文墨居造福了大夏读书人,再加上白先生坐镇,很难不受大家的欢迎。
李凌峰先掏出银子结账后,把书递给了刈,然后才从怀中取出了自己那一枚古朴怪异的令牌,“掌柜的,上面的人叫我来问问事儿。”
掌柜看见李凌峰的令牌一愣,然后接过来验证无误后,才对李凌峰开口道,“原来是公子来冀州了,林公前些日子就传了信来,让我们静候公子的音讯。”
林老板在李凌峰要进京之前,就已经派人传信过来,前些日子更是飞鸽传信,交代过手下的人,只待李凌峰持令牌前往,不管是文墨居的哪一处分店,都须配合行事。
李凌峰闻言笑了笑,暗自赞叹林老板深谋远虑,开口道,“我此番前来,只是随便问问关于‘蚊来消’与‘花露水’在冀州售卖之事。”
掌柜点了点头,恭敬地将两样东西的情况低声禀报给李凌峰。蚊香生产得较早,运了一批过来卖,效果很好,冀州内各个州府基本上都卖断货了,尤以京城最为盛行。花露水则是晚了一些,运过来时接近冬日了,没卖出多少,只能等春天来时天气回暖,蚊虫增多之时想必又会大卖。
李凌峰点了点头,他对此早有预料,再了解完后,复又查了查文墨居此处分店的账目,在无误后便带着刈下楼了。
堂中一如刚才般热闹,屋外的雪却大了不少,李凌峰与刈各拿着一把掌柜的刚刚给的伞,走出文墨居时,看见了在门口驻留的锦衣小公子一行人。
小公子身边少了一个丫鬟,想必是去取伞了,他本来看雪看得正出神呢,闻声转头就看见了刚刚在客栈里对着自己傻笑的少年,两人不期而然的对视了一眼。
小公子当即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李凌峰,也无意与他打招呼。
李凌峰看见他明明头已经转过去,还悄悄用余光打量自己,不由失笑,暗骂一声“傲娇的小鬼”,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伞靠门放下,与刈撑着一把伞走进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