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朝朱祁钰长长一揖,“孤从未有此心,若陛下不信,今日孤便请全天下人和列祖列宗为证在此立誓,孤永不复皇位,若有违此誓,人人皆可诛之!”
朱祁镇的这番誓言多所有人来说意义都非同小可,他这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继承皇位的资格,哪怕日后有人再扶持他上位。
他也永远的名不正言不顺,也永远的不是正统,人人可以诛杀他另立新帝。
哪怕是朱家太祖那一支留下的后裔都比他有皇位继承的权利,所以他这句话算是彻底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也算彻底让朱祁钰对自己放下了戒心。
而朱祁钰要做的就是这个,他就是要逼他,逼着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放弃皇位,永远的放弃皇位。
彻彻底底的断绝掉“上皇复辟”的可能,彻彻底底的断绝掉了那些内心蠢蠢欲动想要打着“上皇复辟”,打着“皇位归还正统”的野心家们的机会。
若是他们再行造反之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朱祁钰再杀他们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因为他已经是真真正正的皇位正统了。
两日前的傍晚,衍圣公来找朱祁镇被拒绝之后,当天夜里摩罗便就此事向朱祁镇询问了起来。
“你想复位吗?”摩罗问道。
朱祁镇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想!”
“那你能复位吗?”摩罗又问道。
朱祁镇迟疑了一会后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能!”
“为何?”摩罗好奇的问道。
朱祁镇闭上眼长叹了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朱祁钰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人了,他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行为都让我找不到过去的感觉,他变的更加可怕了,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他却可以一眼看穿别人在想什么,他总是会预判到所有的一切,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有时候你看起来他像是失算了失误了,但这其实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永无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你所想的一切他都能猜到,都能算到并且完美的应对,就比如这次的宁王,以闪电般的速度拿下了之后,他却没有急着处死他,显然他还在等着什么,可能在等我,也可能在等其他的,我看不透,也猜不到。”
“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他却可以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的每一步都被他算的死死地,但是我却猜不到他的心思,他的眼睛就仿佛长在了天空之上一般,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总能比所有人都要快一步,我……赢不了他。”
看着身旁的朱祁镇,摩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道,“所以你怕了?”
“……,是,我怕了,所以我不敢见他们,你知道吗?那天去西苑,他给我看了一幅画,那幅画就是前几天天大理寺卿送给我的,画上画的是唐睿宗李旦,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所以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到那幅画从他的手中拿出来之后我是什么反应吗,我甚至心中生出了是他在操纵着一切,更可怕的是,几日后宁王也派人送来了一幅画,依然还是那幅画,画上还有他的落款,一个“镇”字,我认得他的笔记,那就是他写的,所以我无数次怀疑是他想让我造反!他在后面推动着这群人来让我造反。”
“只是一个字而已,也可能是有些相像的字迹呢。”摩罗轻声说道。
朱祁镇摇了摇头,“不,就是他,上月初三,我们去西苑,他听说我最近在看书,便像我推荐了一本书,这本书我记得我的书房中有的,但是回来后我却找不到了,几天后,衍圣公派人送来了书籍和信,其中那本书就在里面,而这本书就是我书房里之前的那一本,除此之外衍圣公给我的信也刚好就夹在那本书上,信封完全没有开封,但是在信封的结尾却留下了一行字,‘上皇复辟’,这一行字与前面的字完全不是一个人的笔迹,而且这个笔迹我一眼就能看出是朱祁钰的笔迹,所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那这次衍圣公来京了,你打算怎么办?”摩罗问道。
“走,我们离开,出城去狩场,在事情结束之前不回来!”朱祁镇回答道。
“那如果他非要你去呢?”
“那我就立誓不再复位,同时把深儿的太子之位也请废掉,他继续留在太子之位上,对他也是种伤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安全的活下来,他太可怕了,如果有理由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为什么,他和你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摩罗好奇的问道。
“你不懂,这是朱家人刻在骨子里血液里的东西,自太祖以来没有一人在当了皇帝后悔饶了窥视皇位的人,这种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太祖爷,太爷爷,包括我的父亲,都是踩着亲人的血站稳脚跟的,他朱祁钰现在做的也正是先祖们做的事情,杀藩王是假的,他想要杀我。”
摩罗望着朱祁镇开口追问道,“那我们离开就能活下来吗?他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对于摩罗的问题,朱祁镇犹豫了,他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彻底的看不清朱祁钰了,完完全全的不认识他了。
若是以前的朱祁钰定然不会杀自己的,但是现在的朱祁钰,他会杀,毫不手软的杀。
“或许……会吧,毕竟我是他的兄长……”
朱祁镇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生在皇家,兄弟这种东西根本不值钱,也不存在任何的感情,但是他现在只能这么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摩罗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或许是想要安慰自己吧,朱祁镇迷茫了。
“好吧,都听你的。”
摩罗说完这句话后房间内便安静了下来,良久屋内便传来了两道轻微的呼吸声。
深夜,摩罗睁开眼看着身旁的朱祁镇,随后起身拿起外套披在肩上走出了房间,而她刚刚走出房门一直睡觉的朱祁镇也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