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夫家姓王，就在西市大杨庄那边住着，裴柘远你听着熟不熟悉？”肃篱眯着一双眸子，却透着精明的神色。
    “王？大杨庄？”裴县令脑中翻找着相关的记忆，看过的案卷里好似没有和这个有关的信息。他心里琢磨着，无意间视线落到面前的饭桌上。
    “我记得，”裴县令抬眼看着肃篱，有些恍然，“府中的厨子就姓王。”
    “哈哈哈，大人好记性！”肃篱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掌，“那妇人正是府上王大荣的妻子，而她口中寻找的人是王大荣的亲妹，王岫玉。”
    “这么说，王大荣还不知道他亲妹已死？家里人失踪，他们怎么也不报官寻找呢。”裴县令一脸疑惑。
    肃篱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我用你做借口，让王大荣费心费力做出这顿饭，就是为了知道他知不知道王岫玉的事。”
    裴县令更疑惑了，指着一桌子饭菜，双眼求知地望着肃篱， “这如何能看出来？你看出什么来了？”
    肃篱神秘兮兮地摆了摆手，“看是看不出来的，这得尝。”
    “哎呀，你赶紧的吧，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翻斗啊。”裴县令急吼吼地冲肃篱拜了拜。
    把裴柘远逗出这番模样，肃篱也见好就收，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
    裴县令听完只觉得喝酒喝到了白开水，无趣又无语，他还以为是什么神秘高招，原来就是每道菜都尝一口，桌上十道菜，八道菜品相不错，但滋味不是咸了，就是糖放多了，要么就是没熟。
    “这就是你的高招？”裴县令一脸嫌弃地看着肃篱。
    “是啊，不高吗？”肃篱双手环胸，满不在乎地反问，“厨子做菜的滋味就是他心，菜做成这样，你说他心里装的事能少吗？”
    裴县令抿了抿嘴，“既是如此，那便将王大荣唤上来，问问他。”
    “那可不能直接问，要是他不认你也没办法。”肃篱提醒道。
    “知道，菜做成这样，我不得问问他么。”裴县令端着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肃篱起身，弯着嘴角笑了笑，走到门外招呼过来一个小厮，让他传话给王大荣，就说县令大人找他。
    王大荣进屋时就发现桌上的饭菜没咋动，心里一个咯噔，脑中开始回想做菜时的步骤，自己的拿手菜，不应该会出错啊。
    怀着复杂的心情，王大荣给裴县令行了礼，颇为忐忑地站到一旁，等候指示。
    “王大荣，”裴县令突然出声，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哎，哎”王大荣像是惊弓之鸟，连声应下，“大人，有何吩咐？”
    “你来府里多长时间了？”裴县令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大人，小的有幸，来府上快有三年了。”王大荣忍不住在心里揣度县令的心思。
    “这时间也不短了，你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呢？”裴县令的语气一转，冷了几分。
    “求，求大人饶恕，小的，一时疏忽，没做好职责之事，求大人宽恕一二。”
    王大荣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冷汗从额间冒出，颤抖着声音求饶。
    “本官倒是想知道，你是有什么事扰了心神，往常可没见你出过这样的乱子。”裴县令端起茶杯，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王大荣一眼。
    瞧王大荣没了回声，垂着脑袋，不知心里在思索什么，裴县令干脆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润润喉。
    然后默默地坐在那里，跟王大荣耗起时间来。
    两人正无声地对抗着，府中的冯管事敲响了门。
    “大人，小的来回话了。”
    “嗯，进来吧。”裴县令靠在太师椅上，舒展了一下脖颈。
    冯管事进门，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王大荣，朝裴县令行了礼。
    “都查清了吧？”裴县令仰着脖子，声音清冷。
    冯管事知道这话是问自己的，连忙回道：“是，大人，都查清了。”
    裴县令大手一挥，示意他说来。
    “小的查看了近一个月的出府记录，其中厨房的王大荣共有二十次，其中十次是白日采买，剩下的十次集中在三日前，有一次是在寅时出府，卯时才归。”
    冯管事将查到的结果说了，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一旁。
    地上的王大荣已经在打摆子了，冷汗顺着脸颊砸到地面，留下一点水迹。
    裴县令看他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王大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说吧，你那天寅时出府干什么去了？”
    “我，我去，买菜了。”王大荣始终垂着头，死死盯着地上的水迹，像是一抬头就会泄了这股气一般。
    裴县令听到这虚假的说辞都想笑，他揉了揉眉心，冷笑道：“王大荣，你当本官这个县令是摆设？府上查到你这天有问题，顺着查下去还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又或者，本官该和你说说清水镇，和红叶河中的女子？”
    此言一出，王大荣的身形晃了晃，直接瘫坐在地上。
    良久，王大荣哀叹一声，像是暗藏已久的悲苦之心，到这时一并发泄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王大荣的眼泪就似开闸泄洪一般，顺着他的讲述，浸湿衣衫。
    那日外出，原是为了王大荣做的一个噩梦。
    梦中，小妹王岫玉被困在红叶河中，河水激荡，几次吞没小妹的身影，眼看着王岫玉大声朝他求救，但他却无法靠近，直到被惊醒。
    王大荣觉得那个梦很真实，醒来后再也睡不着，只要眼睛一闭上，脑中就浮现出王岫玉在河里的样子。
    尽管前几日还收到消息，知道小妹在大杨庄安好，但梦中的景象越想越觉得怪异，所以王大荣顾不得等天亮，便出了府，直奔清水镇。
    一路上他反复安慰自己，梦境都是反的，自己就当是去清水镇采买。
    直到他顺着河流往上，来到梦境中的那片河滩，此时天色未明，王大荣并没看清河中有什么，只隐约看着似有一团红色的物体。
    手提的灯笼照明范围不大，此刻探知欲上头的王大荣脱了鞋袜，抬脚踩进河里，幸好水不深，只到小腿。
    撑高灯笼，王大荣又往河道中间走了两步，水深已经没过膝盖，他不敢再往前行，只能弯着身子，使劲将灯笼往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