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有接话。
小吏继续开口:“我们家一共五个男丁,算上老父还有我们四个兄弟,老大和老四战死在金水关了,正是当初打蛮夷的时候。
老三也死了,死在了这里,就死在那边。”小吏指着前方一处。
“老父看老三死了,着急跑过去拉他,也被陈国的人一剑刺穿了。
我当时也慌了神跑过去,就在我快要被人砍死的时候,是楚大人冲了过来救下了我。
一家子五个男丁,就只有我一个了,那一仗我也受了不轻的伤,之后楚大人得知我家的情况就安排我去后方了,他依旧带兵厮杀在最前线。
楚大人想给我家留一个男丁,可你知道么,楚大人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个男丁了。
现在我要照顾老母,还要照顾其他三个兄弟的遗孀,以及自己的娘子、孩子。”
“工头,你一定很累吧?”男人红了眼眶,声音有些沙哑。
其实男人也很容易共情。
小吏摇了摇头:“楚大人给我安排了个小吏的职位,其实以我并没有太大的军功,坐不上这个位置的,领着俸禄,倒也不会太过艰难。
而且,夫人她也一直在关照着几位兄弟的遗孀,招了她们进香皂厂和炭厂,就算没有我也能养活起她们和孩子。”
“工头,你说的夫人是?”
“自然是楚大人的夫人了,那是个善良得就跟天上仙家一般存在的人。
他没有谈论苏璃的美貌,觉得这样是不敬。
苏璃所为,默默无闻,却足矣让人忽略她的外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伟大,至少在此时此地,就是如此。
苏璃在他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可她偏偏又平易近人。”
“你们县也有早些年参军入伍之人吧?”工头问了一句。
男人点头。
“后来呢?那些战死沙场之人,他们的家眷如何了?”
男人叹息:“我们县有个家里男丁都死完了的,她家的田地都被恶霸占领了,老娘被逼上吊,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只能背井离乡乞讨去了,估计已经死了吧。
这是常态啊,所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才对参军入伍畏之如虎。
若是不能活着回来,家破人亡啊!”
小吏点头:“是啊,谁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你知道么,自楚大人上任之后,我金水县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因为有夫人,因为有楚大人在,他们会妥善安置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的,不会让人欺辱了她们的。
如我之前所说,就算没有我了,她们也不会饿死,也不会受人欺辱。
因为夫人始终记挂着她们。
但是啊,这些都不是重点。”
男人诧异的看向小吏。
小吏薅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着,很苦很熟悉的味道。
“你知道么,其实我并不是金水县本地人,在南夷打过来之前,我们一家子跟着流民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那时这里还没有打仗,城内城外还遍地的乞丐,那时楚大人也还不是县令,他也只是衙门的一个剿匪小吏,带着不到百数的乡勇。
可饶是这样,楚大人也没有区别对待我们,他给了我们赈粥,让家里的男人参军,只要家里有人参军,就给家人安排住的地方,战死之人给其家属分发田地。
老大和老四就是那时入伍的,当时没有想太多,不这样就没有法领到赈粥,老大是长子,老四没有成家,所以他们去顶上了。
那时我们也没有想,这些承诺会不会被兑现,只想着活下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可这些承诺都兑现了,自那时起,我就知道楚大人是个好人。”
其实,那时发放赈粮的一直都是姜栩,那时候楚渊还很穷,不过姜栩把这支民兵交给了他,所以每次抛头露面的都是楚渊。
姜栩身居高位又太过神秘,百姓记不得她是正常。
但小吏没有说错,是楚渊兑现了这些承诺。
“我们只是流民,各地的官吏都视我们为瘟疫,弃之如敝履,根本不放我们入城,也没打算救助我们。可楚大人依旧将我们视如己出。
当初一起逃荒的人很多很多,可到了金水县,已经十不存一了啊!”
谈话结束,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男人率先开口:“我以前没有听说过楚大人的事。”
“那现在呢?”
“若是楚大人征兵的话,我会入伍的吧。”男人感慨一句。
楚渊的神格,就是在这口口相传间,一点点凝聚出来的。
“好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工,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吏起身,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肩头。
男人则是又叹息一声:“工头,你们有个楚大人,可是我们没有啊。”
小吏笑了笑:“楚大人就在那里,看得到摸得着,一切都是选择罢了。”
小吏转身离去。
男人也起身,问了一句:“工头,为楚大人卖命,你一家男丁只剩你一个了,你后悔过么?”
“哈哈哈~”小吏爽朗大笑:“后悔?不,我没有后悔过,只有楚大人会救我们,会拖着泥泞之中的我们艰难前行,这是我的选择,是我选择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与其说后悔,不如说是想念,我时常会想念老父和几位兄弟。
若是他们还能活着,大家的日子都能一天天的好起来的,只可惜他们看不到了。
所以,我要替他们见证,替他们去完成未尽之事!
得楚大人,是我金水县百姓之幸,同样的,你们亦又选择。”
……
第二天,工地上。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挥洒汗水。
男人找到最先被自己发难的金水县百姓。
金水县百姓察觉有人靠近,黑着脸:“干什么?想打架?等下工了的,老子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就是给楚大人丢人!”
“兄弟,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昨天是我无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的去嫉妒你们,我已经从工头那里听说过你们的故事了。”男人满脸歉疚,弓腰。
“嘁,真尼玛矫情,死一边去,碍老子眼。”金水县百姓骂骂咧咧。
男人尴尬的抓了抓头发,识趣的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干着干着,要搬一块巨石的时候,男人发现其他人都在忙,没人能抽手帮自己抬石头,只能咬牙硬抬。
好不容易抬起来了,脸都涨得通红,感觉石头正在一点点往下坠。
眼看着石头就要坠落砸伤他的脚的时候,金水县那个百姓快步走过来搭手。
石头停止了坠落,男人来不及感谢,金水县百姓嫌弃的声音传来:“一天天的,饭都吃狗肚子里去了,这小块石头都抬不起来?”
男人怒了:“等下工了,老子非跟你打一场。”
“嘿,看不出来,还真是个爷们啊?”金水县百姓也是爽朗一笑。
嘴上吵着,合力把石头往城墙边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