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前,何志彬回了一趟南漳,参加郑雨和卢佩姗的婚礼。
同学里,来参加婚礼的不多,来得年轻人都是平时走动比较频繁的几位。楚如白原本也是要跟着回来参加的,莫祺的父母让她去苏州住两天,想多些了解,增进彼此的感情。郑雨倒是显得很开明,让楚如白忙自己的事情,喜酒什么时候喝都可以,不过,份子钱可没放过他,让何志彬带了回去。
秦大东也回来了。大舅哥结婚,身为妹夫的他,不敢有违老婆的“命令”。除了郑雨的婚礼,他还肩负着使命。在见到何志彬时,他把姜羽菲五一后来南漳考察的事讲了一遍。这件事,何志彬在回来之前就知道了。姜羽菲知道他五一要回南漳,就让他在南漳等自己,上次在寒山寺,何志彬的建议她回去之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觉得很好,就决定去考察一下,是否出手,等看完之后再做定夺。
何志彬提前回来正是为了这事,如果能促成这件事,那么秦大东可能就不用远赴苏州工作,郑霜也不用面临下岗,两人也不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分居两地了。他明白,促成这件事的意义不仅仅只是这些,对于二缫厂的职工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县里的主管部门也算是开辟出了一条新路径。
在郑雨婚礼前,何志彬让秦大东带着自己去二缫厂见他们的领导。
二缫厂还没有完全停产,还有一些订单在维持着基本开支,但是离全部停产也不太远了,那些订单最多也就支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该何去何从,领导们完全是束手无策。
秦大东去苏州工作的事情厂里的领导都知道,这期间大东也跟厂里领导们通过电话,把姜羽莫工厂的经营理念和现代管理方法讲给领导们听,领导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都羡慕秦大东能去到这样的地方去工作,开阔了眼界,那个时候姜羽菲还在考虑何志彬的建议。
关于何志彬的情况,厂里领导更加知晓,知道这是县里的状元,走了出去也不忘宣传家乡。那两年何志彬组织的采风,在县里早就传开了,县直单位没有不知道他何志彬大名的,所有人都盼着这位走出去的才子能多宣传一下家乡,为家乡的改变多做些贡献。
何志彬他们到达二缫厂的时候,领导班子的所有成员全部到位,并且在大门口列队迎接,那架势像是接待重要的贵宾,旁边也聚集了来看热闹的职工。这些职工对秦大东去苏州有些眼热,但又自叹没有攀上何志彬这样的关系,还是秦大东命好,娶了郑露,也就攀上了有出息的何志彬。
何志彬被领导们的阵势所感动,座谈会上,他将自己这几年在江浙以及广东采访的见闻做了分享,这本不是件难事,那些工厂的经验已经在他的大脑里形成了系统,这些系统对于一名记者来说只是资料,是成体系的东西,但是对于像二缫厂这样的企业来说,简直就是一笔财富。
随着何志彬的深入交流,二缫厂的领导们不仅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还意识到县里的整体经营环境也是出了问题的。厂委书记在午饭的时候给县里主管工业的县长打了电话,县长也是知道何志彬的,知道这个小伙子已经是上海响当当的名记者,他放下电话就去了二缫厂。
那天座谈会过后,县长决定为何志彬召开一次全县工业分享会,让何志彬把在二缫厂分享的事情在大会上重复讲一次,让更多的企业共同受益。何志彬想着这是件好事,就答应了县长的请求。
对于姜羽菲来二缫厂考察一事,县长特别重视,如果此行有了结果,将成为县里企业改制的典范,甚至会成为市里的典范。为此事,县里还紧急成立了专班,由何志彬和秦大东牵头对接,这完全出乎何志彬的意料,他能感受到县里那股强烈地求变欲望,这种欲望对于那些不希望下岗的职工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何志彬先是把这两天的情况告诉了楚如白,并征求他的意见,看看他能不能尽快赶到南漳,他不想好朋友错过姜羽菲的考察,而且县里还准备让他在五一节后再做一次分享会,很多厂觉得一次分享会不够,他们想学到更多,何志彬也顺势向县里推荐了楚如白。楚如白一听,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至于莫祺父母那边,他相信他们会支持自己的。
接着,何志彬又把县里的安排告诉了姜羽菲,他也不得不告诉她,不然,到时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阵仗一定会吓跑她。姜羽菲也没想到县里会如此重视,她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从内心里却十分感激何志彬,何志彬的铺垫,对于这次考察必定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郑雨没想到何志彬此次回来并非专程为自己而来,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直到何志彬笑着求他,让他将来做孩子干爹时,这才放过他。不过,郑雨知道,何志彬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大妹,他们都觉得对大妹有所亏欠,也都不想看到大妹经历下岗以及与丈夫两地分居的情况。
郑雨的婚礼很热闹,但也很军事化。结婚当天,院里领导带着教官代表以及学习代表从武汉包车来到南漳,当车停在郑雨家门口时,马上引来了邻居们的围观,再一看车上齐刷刷下来一列穿着军服的官兵时,所有人都鼓起了掌,那一刻,令所有人感动,郭春华直接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郑雨最要好的三位同学也悉数到场。曹放带着春女和儿子;舒晓虎带着李芸;陈平带着陈婷,全部来参加郑雨的婚礼,弄得何志彬直呼没有自己的位置,大家都被他逗得乐了起来。
军人的日常生活十分简单,他们不太会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浪漫,所以,郑雨的婚礼在战友们的操持下变得阳刚十足,虽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婚礼那般排场,却也体现出军人的气势与特色。
迎亲队伍由郑雨的学生组成,清一色的高大、英俊小伙儿,引来了城里小姑娘们的围观,她们冲着这些小伙子们笑着挥手,却没有一个主动上前索要联系方式的。小伙子们也喜欢看到这种场面,看着这多么年轻的姑娘朝自己挥手,就不断地把自己手中的喜糖撒向有姑娘的人群,没姑娘的地方看见这架势可就不愿意了,拼命地打着口哨抗议,直到何志彬和秦大东他们几个把糖撒过去为止。
卢铁山在卢佩姗毕业那年就把业务重心从襄樊转到了武汉,虽说公司经营起来没有在襄樊时那般顺畅,但也算是过得去,而且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重心不应该完全放在事业上,而是要留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女儿和老母亲。
在郑雨住进卢铁山给他们准备的新房后,卢铁山也把老母亲接到了武汉,一起搬进了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套房里。老母亲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瞧着也陪不了几年,卢铁山是个孝顺的儿子,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在南漳,除了弟弟、妹妹们还在这里生活,卢铁山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住处。原本弟弟是想让侄女儿从自己家里发亲,卢铁山觉得那样太麻烦,就在南漳宾馆订了房间,决定从酒店里发亲,反正婚礼只是走个形式,算是对南漳的亲友们有个交待,最重要的是,两人结婚后还是要回到武汉生活的,那才是他们生活的主场。
军人婚礼有自己的一套形式,也就免去了那些拦门礼的风俗,不过,郭春华觉得红包还是要有的,不能亏待了卢佩姗娘家的姐妹,也算是保留了传统。
郑家离宾馆不远,原本院里领导的意思是用包车来接亲,郑雨想起大妹出嫁时的情景,就拒绝了领导们的好意,决定像当初嫁大妹时一样,用自行车代替汽车接亲。卢铁山对这方面没有意见,卢佩姗知道郑雨的想法,也就欣然接受了。
唯一令卢佩姗觉得遗憾的是陈晓娜没有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她知道陈晓娜工作繁忙,但是作为最要好的朋友,没能出席自己的婚礼,总觉得会有些缺憾。
陈晓娜人虽然没有到,但是电话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她托人从襄樊订了一个巨大的蛋糕送到南漳,当然也少不了一份丰厚地红包。她跟卢佩姗讲,自己刚进剧组,而且这部剧因为某些状况需要加快拍摄进度,自己实在是走不开,只能请她多谅解。她没有告诉卢佩姗那个“某些状况”就是自己有了周翰林的孩子。她不能讲,这件事在蒋少卿没有正式发布消息之前,任谁也不能讲出去,这是已经约定好了的,她不想破坏这个约定,更加不想再节外生枝。
没有陈晓娜的到场,婚礼的确少了些光芒,但不影响婚礼的气氛。或许只有这个时刻,平时绷得很紧的军人们才能得到完全的放松。每个人都像个孩子,快乐地跑进跑出。在郑雨和卢佩姗完成切蛋糕的仪式后,这些“孩子”们便把那些蛋糕上的奶油在身边的伙伴脸上涂抹,但是他们玩的又不过份,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蛋糕扔得到处都是,部队的纪律和教育提醒他们,蛋糕也是粮食做的,快乐需要点到为止,不浪费是首要原则。
院里的领导们在参加完仪式后就带着学生们离开了南漳。马上就到了汛期,今年学院收到的指示是,全员待命,据气象台观测,今天整个长江流域将迎来大规模的降雨,学院将作为保障部门原地待命。
其实,郑雨的婚期也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他必须归队,与战友们一起整装待命,等待上级的分调,这也是郑雨成为军人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郑雨的婚礼让何志彬看到了军人的伟大,他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幸福也如此简单,正是这种简单才为普通人换来了更多多元化的快乐与幸福。这个婚礼也让他意识到,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成长起来,正在逐步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社会的改变尽力,虽然看上去都微不足道,但是加在一起却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必定推动着这个社会向前,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使命吧。
卢佩姗的幸福感染着每个人,也让何志彬想起叶琳瑶,还想起了黄薇。
黄薇又打电话告诉他,他猜得没错,那个人就是叶琳瑶的妹妹——叶琳佩,英文叫susan,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认识叶琳瑶,也不知道自己与何志彬的关系,至于susan是否知道何志彬的存在,她不得而知。
黄薇还告诉他,她想接近susan,并与她成为朋友,然后再从她那里打听叶琳瑶的下落。
黄薇帮了自己,但是自己却没有帮到她。
何志彬回来的前两周,外婆去世了。何博文带着闫彩英去参加了葬礼,黄微也和张伯伦从美国赶了回来。葬礼上,黄薇哭得梨花带雨,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错过了见外婆最后一面,何志彬也陪着流了许多眼泪,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安慰黄薇。
外婆走了,何志彬觉得这个世界上从此又少了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就像外公去世,那些伤心似乎在内心里一点点堆积,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尽量做到淡然。
楚如白赶了回来,准确地说是赶回来为郑雨送行。他喝到了郑雨的喜酒,可是那喜酒也成了送行酒。
四号的时候,县里又组织了一场分享会,这次没在二缫厂,而是放到了县礼堂,足见县里领导的重视程度。何志彬和楚如白也不含糊,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过去几年里采访的几十家民营企业的资料汇总在一起,楚如白为此事还特意连夜赶回上海取这些“宝贝”。
和楚如白搭档这些年,最让何志彬放心的就是他处理资料的能力。其他人在采访稿出来后就把那些基础资料丢弃了,楚如白不是,他不仅没丢,还把这些资料分门别类的收纳起来,连同最终形成的报道稿一起,时间久了,何志彬发现,被楚如白收纳起来的这些资料竟然成了极富价值的“宝贝”。
两人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汇总后的经验毫无保留的与所有与会人员进行了分享,不仅如此,县报社还跟两位约了稿件,让他们把这些经验转化成文字刊发在《漳城日报》上。县里也顺势开展了一场关于企业转制的大讨论,对于县里领导来说,在此之前,跟企业谈转制,简直是对牛弹琴,何志彬他们的分享会总算帮他们找到了根儿,关键点还是在于大家的思想没有转变,企业转制要想成功,首先都要统一转变思想,这样才能达成共识,共同推进。
六号,姜羽菲带着厂里的骨干来到了南漳。县长亲自带队去襄樊火车站接人,何志彬和楚如白也一同前往,让姜羽菲很受感动。
一行人到了南漳便直接去了二缫厂,毕竟二缫厂才是主场,县长很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因为其他企业有意见就打乱姜羽菲的考察行程。
二缫厂的领导悉数到场等候,厂里的职工听说有外省的客商过来考察,就都聚到了厂里,再加上其他兄弟企业的领导们也想过来凑凑热闹,顺便看看还能找些其他机会也把自己的厂子盘活,就这样,几拨人汇聚到一起,把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厂区一下填得满满当当,这场景姜羽菲见过,不过那是她参加一个竞争对手的厂庆时看到的,没想到今天能再次看见。
厂委书记亲自做向导,详细地带着姜羽菲一行人参观厂里的每一处。何志彬提前提醒过他们,对于姜羽菲一定要进行真实展现,停产的地方就一定要告诉她目前处于停产状态,还在生产的地方也要告诉对方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何志彬很了解姜羽菲的性格,她喜欢与诚信的人打交道,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隐瞒、虚假不实的事情。厂委书记谨记住何志彬的话,在对姜羽菲介绍时也是十分谨慎,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打飞了这只即将落巢的“金凤凰”。
参观完二缫厂,县长提出去其他几个关联厂去看看,姜羽菲之前听何志彬讲过这里的生态链,她此次来南漳也正是冲着这个生态链来的,如果单纯只是一个二缫厂,吸引力还是差了些。
按县长规划的线路,他们先参观了蚕种场,从源头上解决了姜羽菲的顾虑,姜羽菲对蚕丝的品质还是相当满意的;紧接着又安排了缫丝厂,缫丝厂的情况比二缫厂要好很多,基本上没有停产的车间,所有设备都开足了马力,姜羽菲发现,无论是缫丝厂还是二缫厂,采用的设备都是最新的,硬件上不输江浙地区的工厂,这让她觉得这里的领导们还是很有前瞻性,对于将来的合作也就有了信心。
从缫丝厂出来之后,又相继参观了丝织厂、绣品厂、棉纺厂、毛纺厂、针织厂、服装厂。姜羽菲更加相信了何志彬,这跟他之前跟自己介绍的没什么出入。从这些厂的情况来看,设备和人力都不是问题,也可能以前大家都是在计划经济的大环境下生产,很少有人会将精力放在市场上,这跟江浙地区的工厂思维不一样,这也是导致企业现在遇到瓶颈的一个重要原因。
参观完这些工厂之后,县长在招待所设宴招待姜羽菲,虽然是顿简单的工作餐,却也是极富南漳特色的“八大碗”,这顿饭又让姜羽菲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增进了一层。
当县长问姜羽菲有何观感时,姜羽菲很认真的回答道:
“很好!你们一条非常完善的产业链,如果能把这条产业链串连起来,会形成一个很强大的产业集群,这也正是我们正在着手做的事情。”
这句话像是给县长吃了个定心丸。不过,姜羽菲又讲道:
“只是,建立这样一个产业集群,靠我们一家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请给我点时间,我让何志彬帮我整理一下这里的情况,回苏州就去找几家合作工厂,我们会再次来到这里,等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也是敲定合作细节的时候。”
县长一听这话,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当即安排秘书召集这几家工厂的一把手开会,要把与姜羽菲的合作当成“一号工程”来抓。县长还邀请何志彬和楚如白担任这个“一号工程”的监理人,两人考虑到自己还是学生身份,就婉转地拒绝了,但是他们向县长保证,一定会积极主动地推进这件事情,这也正是县长所需要的。
姜羽菲想起何志彬曾经组织的荆山采风活动,一时兴起,想顺着他们当时走的路线去看看,县长满足了她这个需求,由何志彬和楚如白带队,按着当时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一趟下来,姜羽菲感觉自己爱上了这个地方,在她心里,青山绿水间处处隐藏着财富,只是当地人“只缘生在此山中”罢了。
在为姜羽菲送行时,何志彬悄悄地问了一下她的感受,姜羽菲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