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羌如今已是我北狄囊中之物,无甚可提。”狄然说着,替自己和君行舟都斟了杯茶。
他将茶水推至桌前,继续道:“西夏如今长公主当道,少帝尚年幼,内乱不止,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至于南梁。”狄然灌了口茶,颇有些不屑道:“南梁与中南两州相邻,虽说富庶,却也无甚可提。”
“若非要说,那便是南梁最善钻营取巧,龟缩之道。”
整个浮云州,最让人瞧不起的,无疑是南梁人。
在浮云州人人尚武的风气下,南梁崇商,附庸风雅之辈不在少数。
何况南梁地势绝佳,物产丰富,国境四方并无与边城接壤之地。
这样的环境,造就了南梁百姓更安于现状的性子。
若南梁不在浮云州,少不得也算个举重若轻的大国。
可它在浮云州,安于现状便是最大的错处。
君行舟听了狄然的介绍,跟他所知悉的无甚出入。
这样看来,最好找突破口的应是西夏。
君行舟无意去做东羌的救世主,再走一遍宴止的老路。
北狄如今势头正盛,就算有些内斗,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他若从北狄先入手,最容易激起余下几国的防备心。
至于南梁,这种看似最软弱的存在,往往最顽固。
相较而言,正值变革的西夏,才是君行舟最该下手的。
还不待君行舟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听狄然又一度开口道:“如今浮云州,唯独我北狄最为可靠。”
“我北狄民风豪放,待客最为热诚,北狄的勇士们,在边城也是屡立奇功,保卫人族疆土。”狄然说着,一面观察君行舟的神色。
见君行舟没什么搭理的意思,他当即话锋一转道:“恩公既入我北狄,不若在此多留些时日,我也好带恩公一览北狄风光。”
狄然没说的是,若君行舟肯留在北狄,为北狄效力,那就再好不过。
不过,留人也不必急于一时,尤其是对这样的仙家。
“善。”君行舟应答的同时,点了点趴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小土狗。
蠢狗,一颗妖丹下去睡到现在。
从它眉心凝聚的金色纹路来看,这小土狗怕是要突破了。
才吃这么点就突破,真是前所未见。
君行舟分神之际,马车的骤停惊动了所有人。
狄然眉头蹙起,车外士兵的禀告声传来,“殿下,是前头有人拦路。”
“什么人?”狄然掀开车帘,下马车前去查探。
他瞧见,正前方向,有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在这荒野小道上站定,正好挡了他们的道。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长眼。”竟敢拦军队。
狄然正要上前,君行舟却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原本还木讷立于道中的男人下意识看向君行舟。
只一眼,他眸中光彩骤燃。
他迷路了太久太久,他曾徒步这五州四海,只为循心而往。
有太多人拦过他,驱赶,谩骂,挽留……
可他从未停下。
直到此刻,循心所向,那人只望他一眼,他便知,此是归途。
他痴痴望向君行舟,终是哭着笑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只是一见这人,就有道不尽的苦涩与委屈涌上心头。
君行舟默然不语,在几人将要上前驱赶时,才缓缓开口道:“留下他吧。”
狄然闻声望他,朝着满是问询的下属点了点头,几个阻拦着白衣男子的人当即放行。
狄然虽然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既然是君行舟开口留人,他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白衣人没了阻拦,当即向君行舟奔来,他似乎不会说话,在君行舟面前,不住比划着手势。
君行舟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懵懂痴缠的眼,沉默片刻后,低道:“往后便唤作如昨。”
在场之人中,唯有他知晓,眼前人生得和贺云起一模一样。
他是贺云起,也不是贺云起。
他是贺云起离体的神魂化身,穿透两界屏障,重聚于凡界。
君行舟不曾探问过有关贺云起的消息,更未曾想过,贺云起会伤情至此。
神魂离体,意识归元。
这样的他,与稚童无异。
可他还是凭借着本能,找到了他。
君行舟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番心情,可他对贺云起的亏欠,至多足够让他将其收留在侧,免受颠沛流离之苦。
神魂离体长久,对修士而言不是好事。
可,这些都不是他该头疼的问题。
君行舟忽略掉那注视着他的热切眼神,开口道:“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小土狗。”
如昨有些茫然,狄然却是清楚君行舟说的小土狗是哪只,那般瑞兽,也就君行舟能面不改色地把它当狗养了。
如昨不会说话,他略显生涩地比划着手势,目光期盼投向君行舟,似乎想要得到一个认可。
君行舟瞧着满是期盼的如昨,似乎读懂了他眼中意味,冷淡道:“我不需要照顾。”
如昨抿了抿唇,有些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只要可以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看这两人的交流,狄然只觉新奇,问道:“你看得懂手语?”
君行舟停顿一瞬,方才开口道:“看不懂。”
“哦。”狄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看你们交流得这么顺畅,我还以为你懂呢。”
君行舟无意多谈如昨的事,一个绝世天才的神魂离体,何等稀奇。
这样的状态,也是最容易招邪修和魔族惦记的。
无论是吞噬他还是炼魂,于旁人而言都大有裨益。
君行舟从不赌人性几分善恶,他所行,只当偿还,那一点亏欠。
如昨闻言,眸光黯淡几分,亦放下了自己还在比划的手。
最后拼凑几字,是。
我、会、听、话。
他会做个乖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