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狄然凯旋而归的排场不小,为首的更是他那现任北狄太子的大皇兄狄宏。
那些个绵里藏针的客套话,君行舟不是很有兴趣听。
狄宏对他的兴趣倒是不小,不着痕迹的打量,言语中的招揽之意,被君行舟尽收眼底。
不必想也知道,洛城发生的事,应是有耳目传到狄宏这儿来了的。
可惜,君行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一国太子递来的橄榄枝对他也无甚作用。
在君行舟厌倦之前,狄然揽着挡道的狄宏往一旁走去,示意亲兵先行带君行舟离去。
于是,两人一狗,比战王还先进了战王府。
至于狄然,他甚至没空回府换身衣裳,就被人带着回了宫。
听说,他的接风洗尘宴,就在今夜。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皇兄。”狄然笑意不达眼底。
“为皇弟你庆功,怎么都不算着急。”狄宏笑着拍了拍狄然肩头,道:“那东羌公主,可是等你许久了,美人情深,皇弟可莫要辜负。”
……果然是给他指婚来了。
“自然。”狄然弯唇笑笑。
他如今二十有四,尚未册立正妃,怎么瞧,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
可狄然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在北狄的处境又很尴尬。
北狄皇帝一心扶持太子,奈何狄然自个儿争气,挣下了赫赫战功来。
那些个高门贵女不敢嫁他,只怕押错了棋,身份地位低些的,又与他不般配。
哪怕有些个想要兵行险棋的,也有皇后母家压着,不敢轻举妄动。
北狄皇帝默许的态度,更是说明了他的心思,久而久之,狄然的婚事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下好了,一指就给他指了个东羌公主,父皇是把不想让他继位,摆到台面上来了。
能被誉为东羌最耀眼明珠的东羌小公主,无疑是极美的。
庆功宴上,她一袭大红裙衫,轻舞回旋,脂粉覆过病色,更显明艳。
让战败国的公主为胜者而舞,分明是将羞辱贯彻得淋漓尽致,可她无可奈何。
狄然坐席饮酒,即便是身为这场宴席的主角,他仍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直到高台上的帝王,钦点他名姓。
“狄然,这便是羌国的小公主呼雅,你可还满意?”
狄然闻声抬头,望向上首席位,粲然笑道:“羌国公主极美,儿臣十分欢喜。”
“好好好。”上首的帝王连道三声好字,继续道:“既然战王有意,朕今日就做了这个主,将东羌公主指给你,做这战王正妃,如何?”
狄然闻言,上前与呼雅站到一处去,拱手谢恩道:“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不笑又能如何,他也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
“那战王与战王妃大婚,便定在半月后。”
如此急切,是生怕他逃么?
狄然弯唇笑笑,略显轻浮地揽过呼雅腰身,重回席位上。
被他扣在怀中的少女身躯微僵,离得近了,他还能嗅到她身上苦涩药味。
狄然端起酒杯,豪饮几杯,只觉兴味寡淡。
他对这东羌公主没什么想法,无论她是忍辱负重嫁他,还是怀着仇恨之心,都不要紧。
他根本就不在意。
只不过是,今夜,他终于明了,他在父皇心中,当真是毫无地位可言。
除却正妃之外,父皇还给他指了个侧妃。
是吏部尚书家的庶女,与正妃同日完婚。
好生轻率。
狄然二指碾过呼雅颊边,凑近道:“笑。”
“跟我念,谢父皇恩典。”
浓重酒气掠过呼雅耳边,饶是她在抵达北狄王都前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可仍是雾气蒙了眼。
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那一年,她还曾是东羌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狄然被送回战王府时,神智已然不大清醒,他一手抵住额,昏昏笑道:“谢……谢父皇恩典啊……一日便送儿臣两位美娇娘……”
送他出宫的宦官眼见战王如此醉酒失态,仍谨记帝王恩典,这才满意回宫去。
直到走进再无人能监视的战王府深庭,狄然才推开搀扶他的侍从,扶着柱子惨然笑开。
他的,他的父皇啊……
……从来都只把他当大皇兄的垫脚石。
怕他不堪重用,不能辅助皇兄,又怕他锋芒太甚,恐有不臣之心。
既要扶持他,又要压制他。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想起父皇话语中隐晦提及的,要他将洛城结识的仙师引荐给大皇兄一事,狄然不觉间笑意愈发冷。
狄然扶着石柱,踉跄着跌坐在地,他翻开崭新亲王衣袍,道道摩挲着交替的新旧伤痕。
他这般努力拼杀,可不是为了做人踏脚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