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没错是吧,那还站在这里好像要认错一样干嘛,回你的房间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崔泠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梁檀不悦:“还有事?”
“我给你的画,你认真看过吗?”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
梁檀蹙眉:“怎么,想要回去?”
“我不是……”
“就在书房,你想拿就拿走吧。”梁檀想也不想地说了句。
崔泠彻底懵了,怔怔看着她仿佛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梁檀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却还是坚定地要拂开他的手:“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想要走吗?我答应你还不行……”
然而没有被抓的手刚放在他手腕上,一滴小雨点就掉在了她的虎口。
梁檀愣了愣,抬起头时,就看到他在无声地掉眼泪。
“……哭什么?”梁檀嗓子发干。
崔泠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你一声不吭地跑回来,害你师父担心这么久,我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了?”梁檀看着他的眼泪,说话的底气都没那么足了。
“我没错。”崔泠执拗地重复这三个字。
梁檀听到他到现在还认定自己没错,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失望,正要说些什么时,他突然开口:“我就是……喜欢姐姐。”
梁檀愣住。
“我没错……”他还在重复。
梁檀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一直说自己没错……指的是这件事?”
崔泠眼底噙着泪,无声地与她对视。
梁檀抿了抿唇,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开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你不声不响跑回来的事,你觉得瞒着我跟吴畅是对的吗?”
“不是,对不起,”崔泠这次倒是很快认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低头太快,梁檀一堆教育的话噎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无言地看着他。
两人安静地对视,连空气都变得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崔泠哽咽开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梁檀打起精神。
“你不跟我视频,不要我的画,”崔泠越说眼圈越红,“我知道那天不是梦,你已经发现了,所以不要我了。”
这大约是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他的话又将梁檀拉入两难的处境,她纠结许久,到底叹了声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崔泠抓着她的手顿时一紧。
“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孩子做出的判断都是不准确的,”梁檀说完静了静,“我怕你后悔,知道吗?”
“我不后悔。”崔泠眼巴巴道。
梁檀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姐姐,别不要我。”崔泠低声恳求。
梁檀一阵心酸:“没不要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只是家人吗?”崔泠又问。
梁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纠结许久后只是含糊道:“别的事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
“要多大?”崔泠追问。
梁檀犹豫:“嗯……至少20岁,生活能独立了。”思来想去,她还是放弃了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现在好好的,已经从当初封闭的状态走了出来,她不忍心再一次提醒他的过往。
崔泠猛然睁大眼睛:“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
“嗯。”梁檀笑笑。
“还有三个月就二十岁了。”崔泠又提醒。
“……少来,按你的生日去算,至少还有十个月左右。”梁檀抱臂。
崔泠倏然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十个月也很快,我这次出国就已经十个月了。”
只要再熬过相同的日子,就可以了。
他笑得坦率单纯,梁檀有种自己拐骗小孩子的罪恶感,思索许久后补充一句:“在这十个月里,你要多交朋友,多认识一些人,扩大社交圈……当然,选择你喜欢的社交圈就好,不用太勉强。”
“好。”崔泠点头。
“不要每天都跟我视频了,”梁檀说完,看到他愣了愣,只好补充一句,“不然我怎么判断你有没有独立?”
“那隔天行吗?”崔泠纠结。
梁檀笑了一声:“一周一次吧。”唯有真正远离,他才能减少依赖,更加认清自己的内心。
崔泠不太情愿,但看到她坚持,也只好答应了。
“盖章。”他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接着像是怕她生气,扭头就跑了。
梁檀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他已经快跑到房间了,她顿时没好气地提醒一句:“别忘了跟你师父道歉!”
“好!”少年兴致冲冲,全然没了之前的可怜样。
崔泠回都回来了,梁檀干脆让他多住两天,于是自行跟吴畅打电话请了个假。
电话刚打完十分钟,崔泠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梁檀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干嘛?”
“我可以留下。”崔泠说完,小白牙就露了出来。
梁檀哭笑不得:“这是你家,你当然可以留下。”
“10号走,下个月9号放假,”崔泠掰着手指算,“等我走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看来这一年没少学东西,都会做加减法了。”梁檀挑眉。
崔泠没有听出她的打趣,开心地张开双臂抱她:“谢谢姐姐。”
“以后少动手动脚哦。”梁檀警告地推开他。
崔泠乖巧点头:“知道,要等二十岁。”
梁檀看他一眼,转身回房间了。
“姐姐晚安。”他站在门口主动开口。
梁檀当没听到,即便这样,崔泠也很开心,目送她进屋后主动帮忙关门,这才扭头回自己的房间。
久违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熟悉感让他这一年来所有的漂泊感消散无踪,他满足地蹭了蹭被子,抱紧了枕头闭上眼睛。
他在家里待了将近一周,才依依不舍地被梁檀送到机场。临分别之前,他抓着梁檀的手不肯放,当初留下时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悲伤。
“下个月就回来了,别不高兴。”
梁檀无奈劝说。她现在非常怀疑他有分离焦虑症,不然怎么每次分开都要费这么大劲。
崔泠眼圈红红地看着她,怎么都不肯松手。
梁檀又劝了半天,却没什么效果,眼看着提示登机的语音播报已经响起,她只能狠了狠心:“我们之前怎么说的?”
“……要听话。”崔泠不情愿的开口。
梁檀挑眉:“还有呢?”
“要多交朋友,要独立,要像个大人,”崔泠说完这些就不肯说了,但见梁檀一直盯着自己,最后只能把剩下几条也说了,“不能太依赖姐姐,不能总缠着姐姐,要有自己的生活。”
“这不是都记得吗?”梁檀很是欣慰。
崔泠抿了抿唇:“可我的生活只有姐姐。”
这句话配上他真诚又哀怨的眼神,像一支小箭咻地一下射中了梁檀的心脏。梁檀一秒恍惚,又迅速恢复淡定:“好啊,那你别去了。”
崔泠眼睛一亮。
“留下来,一辈子给我当弟弟。”梁檀又补充。
崔泠瞬间松开她的手:“不要。”
“为什么不要?”梁檀抱臂,看着眼前诡计多端的少年,“不是说生活只有我吗?”
“……现在没有了。”崔泠说完扭头就走。
梁檀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在机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直到崔泠的飞机顺利起飞才离开。
大约是‘一辈子当弟弟’这件事太过可怕,崔泠走了之后,只在到别墅时给她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接下来连续三天都安安静静的,反而是梁檀开始不习惯了,时不时都要看一眼手机,偶尔开会的时候都要带着,生怕自己会遗漏他的消息。
“您最近一直盯着手机,请问是有什么事吗?”在她连续几天都这种状态后,管家忍不住问了。
梁檀顿了顿,失笑:“没事。”
“那……”管家迟疑地看着她。
梁檀摇了摇头:“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也该断1奶了。”
管家不明所以,梁檀也不打算解释,放下手机后开始投入工作。
她在这边不好受,崔泠在大洋彼岸也是一样,偶尔连创作的时候都会走神,吴畅每次看到,都感慨好好的一个绘画天才,偏偏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每天只有看手机和创作两件事,坚持一周没联系梁檀后,第二周开始的晚上,手机上的时间一跳到零点,他就迫不及待地给梁檀打了视频电话。
梁檀看到久违的电话先是一愣,会都不开了直接躲回自己的办公室,与他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某人因为太开心直接失眠,接下来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某人则被公司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她会上一小时跑回办公室干嘛去了。
而两位当事人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一起等待下一次通话时间。
别别扭扭一个月后,终于迎来了崔泠的第一个寒假。
可能是因为这个月只通话四次的缘故,明明才分开三十天,再见面梁檀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崔泠想来也一样,不然也不会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丢下了所有行李,像个快乐的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梁檀吓得赶紧后退,却还是被他撞个不轻,好在身体后仰的瞬间被他拉进怀中,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怎么越来越不知轻重了。”梁檀头疼。
崔泠笑着将头伸到她面前,梁檀嫌弃地揉了揉,眼底却全是笑意。
回家的路上,崔泠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不停地同她说着自己最近的创作和想法,一些专有词汇梁檀听不懂,但依然不妨碍听得认真。
快到家时,崔泠总算安静了点,梁檀直接将凹槽里的保温杯递给他:“润润嗓子。”
崔泠乖乖接过喝了一口。
半晌,他突然道:“姐姐,我明年就进学校读书了。”
梁檀一愣:“……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前两天,我去面试了,昨天才收到通知,”崔泠认真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我没让师父告诉你,我自己告诉你。”
梁檀无言地点了点头,等车子开进院里后才扭头看向他:“是吴畅帮你通过面试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准备的。”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小骄傲。
梁檀这才算笑了。
她也好吴畅也好,都有轻松将他送进好大学的能力,之所以一直没这么做,是因为在崔泠刚出国时,两人讨论之后还是放弃了。
当时的崔泠太过封闭,根本做不到与人沟通,把他丢进大学受教育,很可能会让他的病情加重,所以最后选择了在家教育。
而现在崔泠自己通过了面试。
说明他不仅有面试官看好的能力,还有连外人都承认的生活能力,梁檀自然为他高兴。
“姐姐,我会越来越好的。”崔泠做保证。
梁檀噙着笑捏了捏他的后颈。
柔软的手指带着体温贴在皮肤上,崔泠缩了缩肩膀,脸颊也开始泛红。
因为过完年就要去学校报到,所以这个寒假有很多事情要忙,好在不管自己做什么,梁檀都在身边陪着,所以崔泠这个寒假过得依然幸福。
开心的时间总是很快结束,等崔泠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假期也就结束了。
又一次分离,又一次红着眼圈不肯走,他似乎永远学不会如何潇洒分开,每次离开都要无声地闹上好一阵。
好在梁檀已经习惯了,这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到了飞机上,她独自回到家时,管家还很惊讶:“这次这么快?崔少爷长大了吗?”
“……不是他长大了,是我成熟了。”梁檀沧桑地叹了声气。
过完年,她已经三十岁了。
在现实中,她刚刚二十一二,距离三十岁还有很遥远的距离,那时的她很难想象自己三十岁会是什么样,也曾为年龄恐慌,可真到了三十岁这天……身体健康、皮肤紧实,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四十岁的时候,跟崔泠的三十岁会不会有很大差别。
梁檀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想象了一下自己垂垂老矣、崔泠风华正茂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带感。
是的,带感,到时候带着崔泠出去,即便自己一身三百块钱的运动服,恐怕也会让人觉得贵不可言……难怪那些四十岁大肚男总想找二十多岁的娇妻,合着除了真爱和贪图美色,还有一层权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