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拍拍脸,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
崔泠再次出国,明显忙了起来,好几次与梁檀视频,都要一边聊天一边写作业。每到这个时候,梁檀都会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孩子用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扰。
反复几次后,崔泠愧疚了:“姐姐……”
“姐姐喜欢你努力学习,”梁檀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你越用功,姐姐就越开心。”
“可是陪你少了。”崔泠看着手机里的她,眼底的孺慕之情几乎遮掩不住。
梁檀很想揉揉他的脑袋,但因为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最后也只能作罢:“以后还长着呢。”
崔泠喜欢听她说以后,尤其是有自己的以后,闻言唇角便扬了起来。
熬过了刚开学时的兵荒马乱,崔泠对校园生活渐渐得心应手了。他的世界在一步步变大,梁檀时常从他口中听到吴畅周仓以外的陌生名字,也时常听他提及美术馆、博物院这些东西。
渐渐的,一个名字在他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梁檀通过他的描述得知,那是一个刚进大学的十八岁小姑娘,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很开朗,很活泼,每个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起初,梁檀只是随便听听,渐渐他提得多了,她也开始上心,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崔泠回答。
梁檀眨了眨眼睛,遮掩住心里那点小抑郁认真询问:“是像朋友一样喜欢,还是像恋人一样喜欢?”
崔泠一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不高兴了,直接给她挂断了电话。
被甩了一脸脾气的梁檀莫名其妙,半天才冷哼一声。
小朋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但梁檀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趁这个机会先专心处理公司的事,处理完再去找他。
而当她的视频通话打过去时,已经距离崔泠挂断电话过去两天了。
48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梁檀推测他不会接自己的电话,结果手机刚响了一声他就接通了。
当看到手机屏幕里出现熟悉的那张脸,梁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肯接了?”
崔泠板着脸默默与她对视。
梁檀干笑一声:“还生气呢?”
崔泠轻哼一声。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稀奇。也不怪她,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崔泠还是第一次跟她发脾气,软软的小猫儿一样,叫人总忍不住总想多逗逗。
梁檀故作惋惜地叹了声气:“本来还想跟你多聊聊,但你既然还在生气,那就算了吧。”
说完,作势要挂电话。
崔泠急了,连忙开口:“不要!”
梁檀果断停手:“好,不要。”
看到她这个样子,即便是傻子也看出她在故意耍自己了。崔泠板着脸看了她很久,眼圈又一次泛红。
梁檀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紧哄人:“乖乖乖,不哭了,姐姐错了,姐姐知道错了,对不起崔泠……”
“不准道歉。”崔泠蹙眉。
梁檀无奈:“道歉还不好吗?”
崔泠板着脸看她,看样子是不太好的。梁檀只好服软:“那我不道歉了。”
崔泠这才满意,调整好情绪后缓缓开口:“我没有喜欢别人。”
梁檀眼眸微动。
“听你的话,多交朋友,但没喜欢别人,”崔泠看着她的脸,眼巴巴地开口,“我只喜欢姐姐。”
犹如一杯辛辣的热红酒,一路经过喉咙流入胃里,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暖和了。梁檀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谢谢崔泠。”
崔泠无声地看着她,显然想听的不止这句。
梁檀扬唇:“你想听的,得到你二十岁才能说。”
“真的会说吗?”崔泠认真地问。
梁檀点头:“当然。”
崔泠顿时又高兴了。
挂完电话,拿着手机独自依依不舍了会儿,他才抱着书往外走。他如今所在的学校,距离吴畅别墅只有步行三十分钟的距离,所以即便上学了,也一直住在别墅里。
但他还是在学校附近悄悄租了个小房子,平时课比较满的时候就在那边吃午饭睡午觉,更多时候都是空着。
不为别的,只为将来梁檀万一再来看他,也好有个地方住。
他租房子的事没有瞒着吴畅他们,最后签合同还是周仓帮的忙,因此他最近对周仓的态度好了很多。
当然,对周仓好的更多原因,是周仓最近谈恋爱了,一个热情奔放的女性,和梁檀完全不同的类型。
“崔泠,去上课啊?”正准备出去约会的周仓看到他,立刻热情打招呼。
崔泠乖顺地点了点头,抱着书继续往外走。
周仓啧了一声,扭头看向正在喝咖啡的吴畅:“看见没,对我越来越热情了。”
“……看来我们对热情的定义不太一样。”吴畅斜了他一眼。
周仓顿时笑了,直接跑到院子里叫住快走远的崔泠:“别走!我顺便送你!”
不用自己走路当然好,崔泠果断停下脚步。
平时走路三十分钟的路程,蹭车只需要几分钟,崔泠进教室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垂着眼眸,把课本放在桌子上,翻到今天要学的部分开始预习。
“你大概是全校唯一一个会预习的大学生吧。”
打趣的声音响起,崔泠抬头,是他之前常跟梁檀提起的女生,也是他们这次吵架的源头。
看清是谁后,崔泠对人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继续看书。
女生已经习惯了,在他旁边坐下后,偷瞄了他好几眼,最后放了块牛奶糖在他桌子上:“你喜欢吃甜的吗?”
“谢谢。”崔泠拿过去,开始剥糖纸。
他做什么都透着一股认真踏实的劲儿,即便是剥糖纸,也会规规矩矩地先观察一下糖的包装,然后沿着锯齿轻轻用力。
阳光下,他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优秀的五官像是雕刻大师塑造出的最完美作品,叫人看一眼就不自觉被吸引。
教室外逐渐传来打闹声,教室里却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女生脸颊渐渐泛红,好一会儿才小心开口:“我……能不能跟你说个事?”
“说。”崔泠说着,将牛奶糖放进嘴里。
“我喜欢你。”女生鼓起勇气。
崔泠愣住。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共同语言,也很对彼此脾气,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单身,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女生说完,屏住呼吸看着崔泠。
坦白说,此刻的她虽然紧张,却不觉得崔泠会拒绝自己,毕竟如她所说,他们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合适的人了。
崔泠还在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你要答应吗?”女生眼睛亮晶晶。
然而下一秒,崔泠却当着她的面把嘴里已经化开的牛奶糖拿了出来,浑身僵硬地塞回糖纸里。
女生:“?”
“还给你。”崔泠说完,认真地把糖递到她面前。
女生:“……”
见她不接,崔泠又看了眼黏糊糊的糖纸,总算意识到了不合适,犹豫一下后又道:“我再买一块还给你。”
“……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这么恶心人!”女生终于恼羞成怒,红着一张脸冲了出去。
崔泠无辜地看着她消失,许久才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糖……不能吃。他一脸郑重地丢进垃圾桶,然后趁还没上课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包,拆出一颗放在了女生的笔袋里。
当晚,他一回到家就给梁檀打视频电话。
梁檀一接通,他就认真地开口:“对不起。”
“……嗯?”梁檀一脸茫然。
崔泠抿了抿唇,将今天的事说了,然后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姐姐是不是猜到了,才会那么问我?”
梁檀:“……”也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我以后会保持距离,”崔泠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多交朋友,但保持距离。”
梁檀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但要注意分寸,不要伤害朋友,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不要为了交朋友而交朋友,得多听听你内心的意见。”
有些人天生擅长交际,有些人天生适合独处,崔泠属于后者,只是已经到了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所以她才希望他能多走出去。
但一切的前提是,得他自己高兴。
崔泠明白了她的意思,认真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人各自生活、保持联系,渐渐也适应了这种生活。
自从发现崔泠的分离焦虑很严重后,梁檀就放弃了去看他的想法,免得让他快乐三天痛苦一周。即便如此,时间依然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的暑假。
“今年还是不能回去。”崔泠很失落。自从去年夏天一战成名,他的生活就被各种访问和艺术界的聚会充斥,每个夏天都格外繁忙。
梁檀安抚:“吴畅跟我说了,等九月份让你回来一趟。”
他的二十岁生日就在九月。
想到生日意味着什么,崔泠略微打起精神,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姐姐,我好想你。”
“乖,很快就能见面了。”梁檀继续安抚。
崔泠撇了撇嘴,突然控诉:“你都不想我。”
梁檀:“?”
“我不回去,就不会再去烦你,”崔泠说着,就开始委屈,“你不用应付我当然高兴了。”
梁檀:“……崔泠同学,你不要无理取闹啊。”
崔泠板着脸不说话。
梁檀叹了声气,安静地陪着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像个泄气的气球一般突然软了下来:“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姐姐也很想你。”梁檀目光柔和。
崔泠抿了抿唇:“可你都不来看我。”
“要不是我每次看完你,你都要难过好几天,我早就去了。”梁檀表示冤枉。
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是你明天来,我今天就会开始高兴。”
梁檀:“……”
不得不说语言没障碍的崔泠非常可怕,梁檀还没挂断电话,就被他勾得定了机票,等意识到太冲动时已经来不及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提前把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腾出一周的时间去看他。
梁檀到的那天,正好赶到崔泠学校办展览,崔泠虽然平时不怎么参与这些活动,但作为学校最出名的校友之一,还是要时刻待在展览上做吉祥物的。
只是今天的吉祥物心不在焉,刚来一个小时就要离开,同学见状急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接女朋友。”他回答。
同学一愣:“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九月。”
同学惊讶:“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是去年九月吗?”
“今年九月。”
同学:“……”那不是还没到吗?
他无言地看着崔泠跑远,等有人来问崔泠去哪时,他就只说一句‘接女朋友’,于是梁檀还没到,身份标签就已经贴好了。
这次展览对于学校而言非常重要,也是不少学生向投资者展示的最好机会之一。崔泠虽然不需要靠这种方式展示,但还是配合地拿出一幅画挂在展览上。
梁檀跟着他来到学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梁檀去看画。
“这次画的可算不是两只手了,”梁檀看着画板上过于简单的构图,唇角始终噙着笑,“不过这幅画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就一条弧线和一个红点。”
她在这个世界是个商人,对这种艺术品简直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出,弧线之上是空白,弧线之下涂了明暗不定的肉粉色,只是肉粉占比非常少,像是不舍得用颜料一般。
她这么说了,旁边顿时传来一声笑,梁檀不解地看过去,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生。
“崔泠画的是半个女性的肩膀,用料少是因为舍不得展示更多,你难道没透过这幅画,感受到其中的拳拳爱意吗?”女生尽可能不带情绪,却还是透出了对无知者的蔑视,“崔泠的画作总是打破常规,却又能展现无限张力,不出意外,他肯定会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她听说崔泠带了女朋友来,所以特意来看看,结果看到梁檀后先是惊艳,接着就察觉到她的年龄应该比他们大几岁,身上这条普普通通的裙子,是某个奢牌的最新款,少说也要六位数。
她心里隐隐别扭,又在梁檀连画的内容都看不懂时,这点别扭变成了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