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朝人群中的两个大汉递了个眼色,随后便跟着安立桐、姚范这两位江湖人士走了,三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天武街找了家酒肆。
用姚范的话说,整太高级的酒楼也不见得会待见俺这乞讨儿,让俺进去不仅碍了两位的脸面,也影响了其他人的食欲,随便就好。
安立桐当时就想说:“要饭的,你这觉悟不错,可以走了!”
奈何话还没说出口,杨元庆已抢先道:“没事。姚大叔要不介意的话,我们就随便找个酒楼!”
夏朝之后,北地多战事,乞丐到处是。
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既然到处是乞丐,那哪能少了乞丐状元郎,姚范便是这京城里的乞丐头子。
常遇春被安立桐的一拳打成了第五只煮熟的虾后,就被他的兄弟们架着灰溜溜离开。
杨元庆这时非常识相地从人群中的两个大汉之间跳了出来,抱着双拳对安立桐说道:“多谢安老大!”
安立桐笑道:“公子客气了。”
杨元庆嘿嘿一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安老大也是出来游节吗?”
安立桐点头答道:“嗯,是啊。”
“我说你俩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有意思吗?”姚范见安立桐和杨元庆说些没营养的话,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小子,别光顾着感谢水獭安,俺也帮你解围了,你不感谢下俺吗?给俺打赏一下?”
天子脚下,奉元城作为元朝的京城,治安和人文环境自然不错。
非遇战事时,京城内想见到乞丐比中彩票还难,至少杨元庆是这么觉得,就像后世的北上广那种一线城市,代表着一个省会的脸面,城中有乞丐,那不是打脸了吗?
杨元庆看向姚范,诧异的向安立桐问道:“这位是?”
安立桐介绍道:“姚帮主,京城里的乞丐头子。”
安姚两人似乎很不相互待见。
杨元庆睁圆了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问道:“京城内乞丐还能进得来,没有武侯抓吗?”
“呵呵,那得看谁咯,要寻常乞丐,那就进不来。”姚范沾沾自喜道。
听姚范一说,杨元庆不禁想到了鸡鸣狗盗的典故,难怪古人常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敬道:“久闻丐帮人才顶盛,果然厉害!”
“小子,别说这些没用的,俺帮你解了围,你好歹也意思一下吧,说两句好听的就要打发叫花子?”姚范不屑的说道。
安立桐嗤之以鼻:“你不就是个叫花子吗?赶紧滚蛋。”
“赏,该赏!”杨元庆说着,从兜里抓出了几两碎银塞到姚范手中,拉着他的手道:“久闻丐帮大名,今日难得一见,不如小弟做东,请姚大哥喝上一杯,如何?”
“小子不错,有眼力,走!”姚范也不客气,拉着杨元庆的手便往边上的一家酒肆走去,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安立桐在那独自心中腹诽:‘我靠,杨雏儿你主次不分啊,到底是谁帮你解围啊?’
杨元庆回头招手道:“安大哥,走啊,一起!”
春桃秋菊看着杨元庆的背影,好不乐意,难得出来一趟,结果自家少爷又要款待这两个大汉。
就在几人的不远处便有一家酒肆,规模虽不如‘一品居’那么大,但也不错,就差在迎客的小二比‘一品居’的小二没眼力一些,几人刚要进门,姚范便被小二给拦下。
那小二开口道:“几位,不好意思,我们这不招待衣冠不整的客人。”
安立桐一把将小二推开,道:“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话!”
小二被推得摔了个四脚朝天,很是委屈的大声囔囔道:“你怎么打人啊?”
酒肆老板闻声赶来,一看到安立桐,连连卑躬屈膝的说道:“哎呀,这不是漕帮安老大吗?快请快请,这小二新来的,不懂事,安老大别见怪!”
漕帮在杨元庆那一世的很多武侠小说都出现过,属于那种主角刷宝升级的副本,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漕帮名声竟然这么响亮。
杨元庆若有所思的看了安立桐一眼,心中暗骂:“妈的,被骗了,谁他妈说漕帮是升级副本,明明就是boss,以后谁再说升级去漕帮,我跟他急。”
一行人被卑躬屈膝的老板彬彬有礼的请进一间包厢内,不待他们点菜,老板便擅自叫小二好酒好菜管上。
入座后,安立桐便举起酒盅敬向杨元庆,道:“多谢公子款待。”上次杨元庆拒他的酒,这梗一直在。
杨元庆笑道:“安帮主不必客气,小弟不曾饮酒。今日以茶代酒,陪两位老大一醉方休!”
“噗!”姚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连忙用手捂住,笑道:“小滑头,茶怎么醉啊?”
“姚大叔没听过有茶醉一词吗?”
两个江湖人士自然没听过这种新鲜名词。
茶醉主要是因茶中生物碱和茶多酚而造成,这属于生物原理,这时代没有生物课,跟他们解释也说不清。
但杨元庆还是卖弄道:“喝醉会醉,喝茶同样也会醉。茶醉比酒醉厉害得多,过量之后,有时会头昏耳鸣,浑身无力,那胃中还会觉得空虚,却又好像没什么东西在里面,从胃到喉咙都会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
虽然两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茶喝多了想吐又吐不出来的症状,安立桐还是有过这种经历。他恍然道:“难怪俺有时候喝茶也会这样,原来如此。这是什么造成的?”
杨元庆想了下,解释道:“这大多都是空腹引起的。”
安立桐想结交杨元庆,除了敬佩他的才华之外,还有老杨那超然的身份,刚杨元庆没有跟姚范自报家门,安立桐大胆猜测,应该是杨元庆不想让自己与姚范知晓他父亲的身份。
经过今日一事,他也算是正式结识杨元庆,既然杨元庆不愿跟姚范介绍家世,安立桐就当不知道,接着杨元庆的话题,道:“原来如此!元庆你等下多吃点。”
说话间,门外小二托着餐盘进来,往桌上摆了八道菜,粉蒸肉、鱼香肉丝、三杯鸡……
姚范可没像安立桐那样客气,小二将饭菜放下,他便伸出筷子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边嚼咽边道:“吃吃吃,吃饱了好喝!”
春桃秋菊也一同坐在边上,看着这个很不讲究的乞丐,心中暗自埋怨道:“少爷怎么喜欢跟这么没修养的人做朋友。”
秋菊给杨元庆倒上一杯茶,春桃给他挟了块鱼肉放进碗中。
杨元庆端起茶杯:“今日以茶代酒,敬两位大哥一杯,多谢你们相助。”
安立桐举杯道:“元庆客气了!”
姚范抹了下唇间的油渍,道:“小事一桩!”
三人刚喝下杯中酒水,酒肆外又进来了两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书生。
两人本来向着他们这边走来,看到姚范,书生不禁皱了下眉头,向前又走了几步,与他们隔了几张桌子才坐下。
面向杨元庆这桌的书生,一身儒衫,脸庞方正,浓眉如墨,双目有神,一坐下便对着自己的同伴道:“看来越国不日便会被宋国吞并。”
坐在他对面的书生也同样一身儒衫,国字脸,一字眉,面庞清秀,气质温文尔雅,点头道:“嗯,不知圣上会不会趁着宋国这次出兵,跟着攻打宋国!”
………
荒野之上。
一条黑狗守着河岸边的一堆衣物,它的主人还在水底练功。
约莫一个时辰,它的主人终于游上岸,从衣物中翻出一杆长枪,在岸边继续练起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
一阵清风徐来,黑狗的主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十分飘逸。
此时他正坐在地上,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向南方,双腿盘地,臂肘支在腿上,双掌托着下巴,仿佛罗丹雕塑的《思想者》。
他,一丝不挂……
边上的黑狗把头扭向一旁。
它,不忍直视,怕长针眼……
等了许久,裸体男挂在树枝的底裤终于风干,他将衣服穿上,把枪拆了塞进包裹中,朝城里的方向跑去。
这人正是杨元庆,他入城和出城一样,依然选择那条人流量对比天武街少了数倍有余的沿河街道。
在这条路上,他偶尔还会遇到面摊子那几个下棋的老头,那帮老头有时人多,有时人少。
这些天下来,杨元庆大概知道几位经常下棋的长者姓啥,就差还没通了名号。
不过也不碍事,反正年长的就喊爷爷,年轻点的就喊叔。这种事他经常做,礼多人不怪嘛。
想到等下可能又要遇那些叔叔爷爷,杨元庆不禁哼道:“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爷爷,爷爷,快点救葫芦娃!”
“何爷爷、康爷爷、赵大叔,又在下棋啊!”
果然,面摊里又来了两个老头跟一位大叔,其中一个姓何的大爷和姓赵的大叔正在博弈,另一位姓顾的大爷在一旁独自品茶。
三位爷闻声看了杨元庆一眼,有人点头,有人回道:“元庆练完武啦!”
“嗯!”杨元庆点了点头,走到那位顾爷爷身旁,拿起一个倒扣在桌上底朝天的杯子,一点都不客气,给自己斟了一杯,又对着杯子吹了口凉风,看着朝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顾老,他笑道:“顾爷爷,刚又被赵大叔屠了大龙还是给何爷爷做了个困龙局?”
顾老眉头一挑,斥道:“小子好没礼貌,喝老夫的茶还说老夫的风凉话,把茶放下!”
“顾爷爷不要生气,元庆知错了!”杨元庆嘿嘿笑道。
这几人当中,杨元庆虽然最喜欢姓何的大爷,可他却不敢随意跟何爷爷开玩笑。
倒是这顾老,虽然总是绷着一张脸,但从不与自己计较,杨元庆反倒更肆无忌惮一些。
顾老懒得理会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走到棋盘边观棋。
面摊子的老板陈老头一见到杨元庆过来,伸手便拿来两个大碗,从沸腾的锅里抄起一箸面,又打了两勺老汤倒进碗中。
杨元庆在他这吃了几天,陈老头早已清楚杨元庆的口味,无需多问,一碗面汤麻利的撒了点葱花姜末,另一碗是清汤白面。
老陈把第一碗面放在桌上,第二碗面放在地上给杨元庆的狗吃。
杨元庆也不客套,拿起筷子夹起来碗中面条,啾啾吸进嘴里。
半碗面条进肚,一个穿着青衫模样的家丁朝这匆匆跑来,附在赵大叔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大叔听完后低头沉思片刻,才抬头看向两个棋友,道:“何老、顾老,我有事,得先走一步了,今天这棋局就先到这里!”说罢,便拱手而去,一骑绝尘!……两骑绝尘……三步并作一步,快速朝北而去。
杨元庆自认识几人以来,还从未见他们棋下到一半停下,在他抬头看着赵大叔离去的背影之际,隐约听到何老冉冉自语,又似在跟顾老说:“看来陛下打算用兵了。”
顾老的视线向着东方望去:“陛下雄才大略,登基以来,忧民忧国、励精求治,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朝的疆域还是跟前陈一样,陛下心中难免有些着急。如今,宋国伐越,天赐良机,估计陛下想趁机东扩。”
杨元庆连忙竖起耳朵,只又听那何老在说:“这次确实是东扩良机,若是……”
民间传言,前陈天王暴毙的前一天,他把如今皇上秦石从军中召回,两人在宫中聊了一宿。
秦石第二天从宫里回去之后,皇上就死了。
据说是突然暴毙。
一个正当壮年的君王突然暴毙,死得有些扑朔迷离,不禁让很多人怀疑陈天王的死跟秦石有关,只是谁都没有证据站出来说陈天王是被秦石给害死的。
正当国中一片哀嚎之际,秦石在军中被将士用酒给灌倒,第二天还被人披了件黄袍在身上,在一大帮幕僚属下的劝说下,他继承前陈大统,改国号元。
一团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成屎。
秦石虽不是自愿,但百口莫辩。
他继承大统后,不仅清算了那些拥戴自己坐上皇位的人,连他未做皇帝前的那些地位相差不多的同僚也一并清算了。
他对朝中文武百官大刀阔斧的整改,可对外却没有什么动作,不禁又被人诟病怀疑。
眼下宋国贸然南下,对秦石来说,便是建立丰功大业和把这些年朝野对他的非议诟病风向转移最好的机会,两位老人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何老话说一半便停下,摇了摇头,示意顾老,在这个地方不适合谈这些国家大事。
顾老撇开话题,道:“赵官人既然有事先走了,那我们继续。”说罢,他便坐在赵大叔刚才的位置,将棋盘上的白棋悉数收进棋盒。
何老跟着坐了下去,把棋盘上的黑棋收进身前的棋盒。
两人刚要开始,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孩童清脆的呐喊声:“爷爷,爷爷。”
杨元庆随二老的视线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只见一个长得跟瓷娃娃的小女孩扎着两个辫子,蹦蹦跳跳的朝着跑来。
小女孩身后,一位年轻妇人袅袅婷婷走来。
“小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