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丰听说果然是皇帝欲命人杀掉孙迁,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等候泉永继续说下去。
“我接下差使后,寻思着不宜亲自动手,最好是找些帮手伺机杀掉孙迁。于是便按照本参所说前往定国寺进香。谁知却在大雄宝殿内遇到了族兄泉寅,也就是了然。因为泉寅自幼便离家拜师学习武技,我和他不甚相熟。是他主动与我搭讪才使我认出了他。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了然得知我现在宫中担任内侍之后,随即向我坦白了他就是我来此要找的帮手。我大惊之下立即向他索要凭证,当他摸出一块上镌有高山苍松的玉牌给我看时,我便相信他所言非虚。因为那块玉牌正是本参曾告诉我的与同辈的接头凭证。
了然出示玉牌,表明身份后,问我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在我如实告知他来意之后,他却要我不必急于对孙迁采取行动,只管回宫听候消息即可。
虽然通过那块玉牌,我相信泉寅也是西朝谍候,可回想起本参所说的他应当是我的属下,又对泉寅的话产生了疑虑,便借打听他这么多年在外学艺的经历想摸摸他的来路,底细,并在闲聊中屡次提到了济州慈孝院。可泉寅的口风甚紧,既未透露他是奉了何人之命潜来邺都为僧的,也似对济州慈孝院不感兴趣。
我再三试探无果,只得表示我会暂时按兵不动,并要求他尽快给我一个是否能协助我除掉孙迁的答复,尔后便回了宫。
大约过了七八天,我突然听说孙迁死了,经打听方知他是在赴司马道宗家宴之后醉酒误闯宝林尼寺,为寺尼所逐,狼狈逃窜之际坠墙而亡的。因为此事,我还被召入宫中,受到了夸赞和奖赏。
我受赏之余,不由得对泉寅能以如此高明的手段巧妙地除掉孙迁感到惊诧不已,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怀疑。于是,便寻机去定国寺向他当面求询原委。
记得是在定国寺泉寅的宿房内,他告诉我设计除掉孙迁的并不是他,而另有其人。当我惊奇地向他追问究竟时,泉寅只说在我向他求援的当天,他就向上峰作了禀报。上峰指示他不可轻举妄动,会对此事做出必要安排的。其余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据此,我才确切地知道,邺都还潜伏有一位神秘人物,在暗中掌控着庞大的谍候网络。"
“后来呢?”莫小丰意犹未尽地问道。
"后来?”泉永愣了一下,随即省悟到他关注的是什么,继续说道,"孙迁死了没多久,就发生了咸阳王暴薨一事,我也听到了些传言,说是咸阳王之死与西朝的一份诏书有关。正在这时,要我除掉孙迁的那位忽然向我提出,能否为他安排一队近卫人马,由他直接掌握,既可保护他的安全,也可用于不时之需。当时我以为他是受到咸阳王暴薨的打击,为图自保而提出的要求,便通过泉寅向那位上峰进行了转达。很快,上峰就指示:就由泉寅担任那人的近卫,并要我代为引见。如今想来,或许从那人与泉寅见面的那天起,我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莫小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仍不对头,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头,只好问道,“你从没见过泉寅所说的那位上峰吗?"
泉永摇了摇头。
"那么,在那人和泉寅见过面之后,你与泉寅还有过来往吗?"
泉永苦笑着说道:“正是因为自从他二人见面之后,我渐渐发觉,非但那人有事不再找我,即连泉寅也在有意回避和我见面,所以,我才意识到自己无形之中已成了一枚弃子。"
"那,娘娘差你到济州为皇长子祈福是怎么回事?"
泉永看着他说道:"济州慈孝院的签祝十分灵验,先前宫里的嫔妃就时常差遣体己的内侍前往济州求签祈福,因此对娘娘差我到济州去为皇长子祈福,我并没有觉得奇怪,反倒趁着得与本参会面的机会向他透露了邺都近来的情形。可不曾想到,这趟济州之行给我招来了杀身之祸。"
莫小丰思忖着又问:"你和本参会面时,有没有问到了然的那位上峰?”
“问了。可本参似乎连了然是谁都不知道,可别说他的上峰了。"泉永唯恐莫小丰信不过他的话,随即解说道,“据我所知,本参虽自称是我的下线,但他所在的慈孝院却是西朝在东期境内设置的一处重要联络站点。他确有可能直接从西朝的关东大行台接受指令。"
"你不用担心,我是信得过你的。”莫小丰笑着安抚泉永,同时,心想:那位神秘的上峰并不同本参,泉永发生联系,却能在泉永受到监视后不久即指示他潜逃,据此看来,此人应当具有一定的自主决断的权力,在西朝也应具备相当的身份。
他从腰间抽出了然的那柄短剑,问泉永道:“你见过这柄剑吗?"
室内虽仅点着一盏灯,光线并不明亮,泉永却一眼便认出了短剑:“这剑是了然的吧?记得有一次,他不耐烦我一再追问他的师承,就拿出了这柄剑给我看,说是只要我识得此剑,便可知晓他的师门出身了。"
“哦?"莫小丰端详着掌中的短剑,但见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剑锋泛着幽幽的蓝光,暗自寻思道:如果了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这柄短剑应当大有来历,倒不失为追查了然真实身份的重要线索。可转念一想,又不禁产生了疑惑:既然能从这柄短剑追查出了然的师门,如此关键的证物,为何却被杀死了然的那人遗落在了案发现场呢?
"太原公,太原公。"泉永见莫小丰低头望着掌中的短剑出神,开口唤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知您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啊,不必了,你且在此将息几日,其它的事由我来安排好了。"莫小丰回过神来,说道,"对了,不日我会派人潜入关中与令尊接洽东归之事,需要你提供一件信物作为取信于令尊的凭证。"
泉永想了想,答道:"我如今身无别物,太原公如择定了适当之人,可请他启程前来此见我,我会写一纸泉氏族中的密符给他,家父见此密符,便会相信他了。"
"如此甚好。那就委屈泉公公在此忍耐几日了。"莫小丰对泉永的提议表示了认可,冲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监舍。
凌晨讯问泉永,莫小丰凭借大胆而细致的推断一举攻克了对方的心理防线,从泉永的供述中不仅印证了西朝在邺都的确早就安插有一位神秘而重要的谍候头目,更重要的是,也证实了皇帝与西朝暗通款曲,唆使人杀害孙迁这一真相,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讯问甚至使他获得了废旧立新的有力证据。带着一身的疲倦和满心的喜悦,他本打算返回寝堂稍作休憩之后,即请崔季舒前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却没想到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顾阿改给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