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改昨夜陪着莫小丰几乎也是整夜未眠,正趁莫小丰熟睡之际歪在廊柱上打着盹,忽然接到同时报来的两个讯息,不敢有丝毫的拖延,只得硬着头皮进屋来唤醒莫小丰。
"主人,黑皮回来了,说是捉到了曹本顺。”
尚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的莫小丰依稀听到这话,腾地便翻身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是谁捉到了曹本顺?"
“是黑皮,他正押着曹本顺在前院候着呢。"顾阿改双手呈上一只火漆封缄的竹筒,又道,"这是刚刚收到的六百里加急文书,是从洛阳送来的。"
莫小丰接过竹筒,一边查验着封缄是否完好,一边吩咐道:“叫黑皮暂到咀华堂候着。对了,再叫小枣做些可口的吃食送过去。"
"小枣姑娘被娘娘叫进宫去了。"
“那就叫伙房准备吧,记得多做些。"莫小丰说着,要过一柄小刀,割开竹筒,从中抽出信件,仔细观看了起来。
信是陈长猷写来的,内容主要涉及两点:其一,他日前接到并州霸府的军报,已自洛阳紧急赶回晋阳去了;其二,经央南道行台派员访查,现已查明,兰馥子于十多年前被逐出咸阳王府时,和她在一起的除了有一名叫贞娘的婢女之外,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目前尚不知此婴儿是否就是兰馥子与雪隼所生的私生子。
"陈长猷自洛阳紧急返回晋阳,显然是因为得知贺浑中箭受伤的消息,受召而还。而他借用南道行台的驿马来向自己送信,多半是想告知自己,侯鉴也已得知了贺浑负伤的讯息。如果结合张循远道而来赔罪这件事来推测,大约侯鉴应是也听到了些关于贺浑已死的流言,所以才派张循进京打探虚实的。"
因为他此时对贺浑的伤势究竟如何也怀有一丝疑虑,便无心细想陈长猷信里谈到的另一件事,思忖已定之后遂将信揣入袖中,起身赶往咀华堂了。
咀华堂外,灰头土脸的曹本顺嘴里被塞了块破布,正由两名军士押解着站在院内,看见莫小丰走来,曹本顺突然向前疾走几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两名军士急忙上前摁住了他。
莫小丰并不理会曹本顺,迈步走进咀华堂,向独自候在堂内的黑皮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卫祥呢?"
黑皮恭敬地抱拳施礼,答道:"卫从事正在养伤,是他吩咐小的押曹本顺来见您的。”
“卫祥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啊?快说说是怎么回事。”莫小丰关切地问道。
"回禀大都督,卫从事是昨夜在跟踪曹本顺时遭其同党暗算受伤的。如今陈将军已请了郎中在为他诊治,性命无碍。"
"这个卫祥,行事怎会如此轻率!"莫小丰听说卫祥性命无忧,虽略感欣慰,口头上却责备道。
黑皮忙解释道:“并非卫从事轻率行事,这正是他有意的安排。卫从事说,若不叫曹本顺误以为甩掉了他这个‘尾巴',要想捉到这条老狐狸,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呢?"
“哦?那你们是怎么捉到曹本顺的?"莫小丰不无好奇地问道。
"按照卫从事的安排,小的与他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作为曹本顺身后的第二条‘尾巴’。曹本顺这家伙鬼得很,他窜掇着安必大带着些人鼓动难民们去围堵城门,自己却想从西城溜走,所幸卫从事对此早有预料,及时放箭示警,阻止了他。曹本顺既无法逃出城去,便掉头躲进了一处院子,再不露头了。卫从事在院外守到三更时分,仍不见曹有任何动静,悄悄地叫我过去叮嘱道:'我去引曹出来,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动,一定要等到曹本人露面再设法捉住他。'待小的答应后,他便独自摸到了院外,正欲翻墙进院,就被人从身后偷袭了。当时,小的唯恐歹人会害了卫从事的性命,顺手捡了个石块要丢过去吓阻对方。恰在这时,有几名巡夜的军士朝这边走来,歹人见此情形,连忙将卫从事拖到旁边的树后藏了起来,随后翻墙进了院子。"
莫小丰听到此处,不禁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叫住巡夜的军士,立即进院捉拿曹本顺呢?"
黑皮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的遵照卫从事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因见莫小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忙又说道:"就在巡夜的军士走过院外时,小的分明看到有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跃下墙来,待小的追过去时,那人已不知了去向。"
"曹本顺果然逃走了?"莫小丰急得一拍几案,问道。
“小的原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就在小的转身欲去救卫从事之际,却见院内相跟着又跳出了两条黑影,竟尾随巡夜的军士去了。小的自然是悄悄地跟了过去,结果发现这二人不久就拐进了街角的一所院子。由于此时只剩下小的一人在独自办差,且难以断定溜进这所院子的二人之中是否有曹本顺,无奈之下,小的冒险潜行至院门处,想看看这所院子有什么标记没有。结果发现,这竟是处净街司存放扫街车辆及用具的所在。"
"曹本顺必在此二人之中!”莫小丰判断道。
黑皮惊讶地望着他,问道:"大都督,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我是因为方才看见曹本顺灰头土脸的,神色十分狼狈,又听你说到此二人溜进净街司存放扫街用具的院子,因而推断其多半是想趁天亮前藏身于扫街车中逃走。只是,这净街司通常只清扫城内的街道,难道曹本顺要逃到内城吗?"
黑皮听他这么一说,也附和道:"小的当时也怀有同样的疑惑,并且尚不如您想的这么透亮。迫于这二人溜进院子不久,就见一人推着辆扫街车走了出来,径直朝千秋门的方向去了,便顾不得多想,悄悄地跟了过去。直到远远地望见那人将车停在道旁,开始向车内抛洒土屑,落叶等杂物,才猜想车里多半藏着另一人。于是,便抢在对方之前赶到千秋门,亮明身份,提示守门的军士仔细搜检扫街车,结果就捉到了曹本顺。"
他话音方落,只见顾阿改带领端着热气腾腾饭食的两名膳夫走进堂来。
饭菜的诱人香味钻入鼻腔,激得莫小丰冒了个大大的鼻涕泡。他连忙用绢帕揩拭了一下,定晴看去,见一名膳夫手中的托盘上是一大海碗黄澄澄的小米粥,旁边配有四碟佐粥的小菜;另一人端着的托盘上则是刚出屉的一叠烙饼和一大盘切好的羊肉,旁边还配有一碟酱料。
“黑皮,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说。"他看得胃口大开,呵呵笑着招呼黑皮道。
黑皮不敢造次,躬身说道:“小的还有两句话就说完了,不敢打扰大都督进膳。"
莫小丰知他在自己面前拘谨,起身走过去,亲手卷了张烙饼夹肉递给他,说道:"拿着下去吃吧。还有什么话要说?"
黑皮双手接过烙饼夹肉,道了声谢,说道:"小的也纳闷儿这曹本顺为何要藏在扫街车内混入城去,便向把守城门的兄弟打听通常头一辆扫街车进城,清扫的是哪处地界。那位兄弟答说以往最先进城的扫街车是往北城戚里去的。小的据此猜想,曹本顺会不会在戚里附近另有一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