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附骨之疽
作者:山馆桐花落   挽剑愁眠最新章节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王二河龇牙咧嘴地望向那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事得讲个理。”李清幽神情淡漠地将踩在男子脸上的脚挪开,并随手将其拽了起来。
    李清幽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人,质问到:“这位卖包子的大哥到底哪里得罪了你,竟值得你如此粗暴对待?”
    面对李清幽的质问,王二河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关……关你什么事?你算哪根葱?”王二河虽坏,倒是不傻,见他武功不俗,打扮也不像金陵城本地人,试图用强硬的态度来掩盖内心的不安,未曾想到,李清幽并没有被他咄咄逼人的嘴脸吓住,反而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似乎十分不屑的样子。
    “我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甚至有没有我这个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上要有公理、要有道义。”李清幽道,“我要你向这位大哥道歉,并付钱买下你方才掀翻、踩坏的包子,还要赔偿给大哥摊子、误工的损失。”
    王二河闻言而笑,高声道:“什么狗屁的公平道义!你脑子没事吧?你满金陵城打听打听去,只有别人跟我王二河道歉的份,从来没有我向别人道歉的说法!”
    “这位好心人,您就放过我吧!”那卖包子的小贩竟不单不求一个公平道义,反而低声下气地说道,“是小的不长眼,冲撞了王公子大驾,只希望公子消消气,这点损失,权当小的孝敬您的……”
    “看见没?这才叫懂事!”王二河见状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这场辩论是自己胜利了,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伸手向李清幽耳朵边抓去——这是他一贯教训下人的手法,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的青年人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观念,成为了纵容他肆意妄为的下人中的一员。
    王二河却抓了个空。
    李清幽将头偏向一侧,冷眼看着他,毫无生气、毫无感情,似乎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和王应是什么关系?”李清幽冷着脸,几乎一字一句地问道。
    “和你有关系吗乡巴佬?”王二河抽出腰间那柄珠光宝气的利剑,“是不是想吃你爷爷我的苍山剑法了?”
    王二河信奉的歪理邪说得到应验,大涨了他的嚣张气焰,甚至连武功也跟着涨了不少,自信得敢与方才瞬间放倒十几个壮汉的高手叫板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王二河过于自信,只是平日教练时,饶是下人们身强力壮,也不敢全力对他,生怕磕着碰着了,学不学得到东西反而是次要的,让少爷开心成了主要的,这样也乐得轻松,不用苦哈哈地一招一式教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习武,因此养成了王二河自认自己强得没边的不实认知。
    “苍山剑法”四个字仿佛触动了李清幽的逆鳞,只见李清幽抬手将王二河手中剑握在掌心,徒手将他的剑捏得粉碎,随手一把扬了,随后强摁住他的脑袋,以强大的内力迫使他下跪,紧接着摁着他的脑袋“咚咚咚”往地上磕了三下才松开。
    “你……嘶……哎哟、哎哟……”王二河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指着李清幽,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既然你不肯说,好,那我们就到府上一叙,让王翦之将军评评理,究竟此事谁对谁错!”李清幽一脚将其踢翻在地,两指勾住他后襟,拖往将军府。
    胆敢在金陵城中这样造次的家伙,除了琅琊王氏在金陵现存的最后一支血脉的王翦之手底下的人,李清幽想不出还能有谁。
    王翦之是王应的胞兄弟,行第五,在同辈中颇有威望,比王应年纪大了许多,王应死后,李清幽曾写信与他,只是一直未曾谋面,按说他虽不认得,但应当知道有李清幽这么个人,这王二河看年纪尚未及弱冠,找王翦之也能压他一头,一准没错。
    那卖包子的一听王翦之的大名,当即眼前一亮,连声央求道:“这位少侠,既然要评理,那你就带上我吧,我作证,他平日里就这样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还总是以各种由头向大伙收钱,不给钱他就让下人打我们,前阵子那个小六……”
    “得了得了,扯这些做什么!小心我连你也……”被李清幽一只手勾住后襟正撒泼打滚的王二河话音未落,便再次被李清幽一脚踢得到嘴的话语破碎,再也说不出口。
    “怎么不能扯?这些年来你干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有一个算一个,敢做还不敢当?”李清幽冷笑道。
    李清幽说罢,旋即面向看热闹的众人道:“诸位,凡是从前有被王二河欺负过的、榨取过钱财的、受过他气的,都可以随我来!我李清幽在此立誓,誓要还你们一个公道,如若不然,天必诛之!”
    此言一出,起先只有几个声音响应,李清幽都让他们跟在了自己身后,不多时,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往李清幽身边挤,群情激奋地控诉这王二河的暴行。
    “我!我也要说!”在人群中、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李清幽仍然一下子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李清幽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洛水?”李清幽见的确是她,脸上难得地展露了些笑意,“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的?”
    “你看‘江湖’二字,日夜奔流,终有一日会再见的。”洛水笑道。
    李清幽心中一动。
    这是王应曾说过的话。
    ——
    一个人所经历的过去,总会以各种形式找上门来。不会随着时间就此终结,也许是十年,也许二十年,哪怕你老到牙都快掉光了、耳朵都听不见了的时候,依然可能会有十几岁的少年,握着一柄剑,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来,一脚踹开早已儿孙满堂的你的家的大门,提醒你,你的过去找上门来了。
    有句老话叫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它虽然像,但似乎并不是老庄之学中天人感应、顺其自然那一套,更像是一种“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狠厉句子。
    复仇,永远是一大绕不开的江湖事。
    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从来如此。
    江湖上的消息传播迅速,各种小道消息杂谈如同风一般无处不在。
    支离戒武功尽失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短短数十日,这个消息竟然传遍了大江南北,一时之间人人皆知,曾以卓越的武功和赫赫威名让人敬畏有加的祁山派长老支离戒,如今,武功尽失!
    支离戒武功尽失的消息传出,一举引发了轩然大波,更有好事之徒,纷纷猜测支离戒武功尽失的原因,各种传闻不胫而走:有人说他遭受了一场惨烈的决斗,身受重伤,有人说他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功力尽废,还有说他误入了仙人修炼的道场,一身内力全被炼化了,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一年,支离戒遇上了他的过去。
    就在吕银拴马喂马的空当,那少年便找了上来,在支离戒面前现身。
    在狭窄的路上,身姿挺拔、身材宽阔高大的少年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挡住了支离戒的去路。
    那少年高声喊道:“老东西,拿命来!”声如雷震,叫人心惊胆战。
    随着这声怒吼,少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支离戒,其速度之快,犹如一抹闪电划过天际,步伐稳健有力,步步带着决然的气势,似乎势要将支离戒斩于剑下。
    支离戒虽有些老眼昏花了,但面对少年提剑而来的冲击,面上却毫无畏惧之色,他稳住身形,抽出长空握在布满老茧的手中,时刻准备着应对少年的攻击。
    在这条罕有人迹的杂草丛生的小道上,气氛一时间竟紧张起来。
    “铛铛铛”一连三剑,竟都被支离戒手中的长空挡了下来。
    少年手握长剑,步步紧逼,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嘲讽地说道:“老东西,你如今已经武功尽失,竟还这样自信?难道你不知,自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声音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面对少年的挑衅,支离戒却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被少年的话语所动摇,他微微一笑,学着吕银的口气回应道:“年轻人,你以为,武功就是一切吗?老夫告诉你吧,自信源于内心的力量,而非外在的武技,即便我武功尽失又如何?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年轻人,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支离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我与你似乎素未谋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地置我于死地呢?”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在探究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年轻人目光与支离戒对视,之前尚有些迷茫的眼中,如今只余下了坚定和决绝,他紧握长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老东西,自己做过的恶事自己清楚!你为了追求所谓的权力和财富,不择手段,伤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我的家人……也死在你的毒手之下!”
    支离戒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我理解你的仇恨,但你可知道,这江湖中有多少恩怨情仇是被误解和偏见所蒙蔽的?也许,你所听到的并非真相。”
    年轻人冷笑一声,“呵,我岂会听信你这老狐狸的狡辩!我曾亲眼目睹你的恶行,我父亲、母亲、阿姊……今日,我便是来为他们,也为那些冤死的无辜的人们讨回公道!”
    支离戒摇了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的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仇恨,放下仇恨,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解脱。”
    “不!”年轻人怒吼道,“你这恶贯满盈的家伙,休想让我放弃!我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说罢,他再次挥剑扑向支离戒,剑影闪烁,带着无尽的悲愤。
    支离戒无奈地看着年轻人,心中涌起一丝惋惜。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无法平息年轻人心中的怒火。
    这场生死较量,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以悲剧收尾。
    “等一等!”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我不相信、我实在不相信,支离戒会做出这样的事!”吕银听到异响,便扔下一旁吃草的马,连忙赶来。
    吕银连声解释道:“年轻人,我不知你是哪里来的消息,认为支离戒是你的仇人,但老朽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听雨楼中人,我的消息绝对可靠,我从未听说过祁山长老支离戒行杀人放火、见利忘义之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可否听我一言?”
    吕银说罢,亮出一枚精美的挂坠——那坠子纯银打造,形似雨滴,缀着几枚晶莹的石子,上书“听雨楼”三个字,微微泛着幽幽青光。
    那少年原本气势汹汹,然而当他看到吕银手中的听雨楼信物时,心中不禁一惊,待他凑近仔细端详,确认这信物的确不假后,情绪稍稍有些平复。
    虽不再激动,但这少年的眼神中仍带着疑虑,他一直紧盯着吕银,过了好一会儿,待支离戒也放下了长空剑,这才缓缓开口道:“这信物……倒的确是真的——那、那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弄明白当年的事情,你觉得没错吧?”吕银与少年背靠大树坐下,仔细分析道。
    “你说得有理……”少年点了点头道。
    支离戒一面在一旁安抚着马匹躁动的情绪,一面望着吕银和那少年。
    支离戒此时才感觉到,吕银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
    “那么,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吕银循序渐进地问道,“方才我看你的起手还有剑诀,有天山剑法的影子,难道你曾拜入天山派?”
    “我叫支离奇,的确是天山弟子。”少年如实说道。
    “哦?”吕银不禁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姓“支离”的人,可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