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破障
作者:山馆桐花落   挽剑愁眠最新章节     
    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王翦之府上,将门外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一个还押着王二河,门僮见这阵仗,竟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门外何人喧哗?”但闻门内一声断喝,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紧接着,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来。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三庭五眼棱角分明,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子刚毅,步伐稳健有力,走到门口站定后,一只手轻轻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另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剑上,锐利如鹰的双眼扫过门外的人群。
    这气势令众人不禁虎躯一震,众人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除了那位名动天下的镇南将军王翦之外,还能有谁?
    “王将军,可还记得我?”李清幽毫不客气地将王二河一脚踹入门中,站在王翦之面前,气势竟丝毫不逊色于他。
    王翦之搀起连滚带爬的王二河,正欲发怒,忽见面前一袭白衣、面如冠玉的李清幽,也不禁在心中一阵感叹,好一个华茂春松、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王翦之上下打量李清幽一番,见他腰间佩剑、虎口生茧,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气劲十足,似乎是位行走江湖、武功不俗的侠客,只是不知为何会与自己的儿子扯上关系。
    “这位少侠,无论你是谁,凡事是不是应该要讲个理?”王翦之上前一步,将王二河护在身后说道,“你无故对犬子动粗,又纠集这么多人到我家门前闹事,恐怕不大合适吧?”
    “哦?素闻王将军性情刚烈、为人正直,不想竟然教出这样的儿子,真是可笑!”李清幽毫不客气地说道,“王将军,你要不要问问这些人,你的儿子都干过些什么好事?”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数不清到底有几张嘴同时痛斥着王二河的斑斑劣迹,王翦之虽听不清全部,但也从中知晓了些许内情。
    王翦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印象中的乖儿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他悄悄地往后瞥了一眼王二河,王二河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只垂着头站在他身后,躲避他的目光。
    王翦之见王二河一副缩头乌龟的衰样,便知道这些事十有八九不假,顿时一阵怒火烧上心口,险些气得昏过去。
    “我原以为,王家满门忠烈,王将军的儿子,自然也应当是忠肝义胆、侠肠无医之人,今日一见,实在失望至极!”李清幽冷笑一声,当即作势转身离去。
    “且慢!”王翦之双手抱拳,向李清幽施以礼数道,“某幸而得少侠指点,否则仍被蒙在鼓里,某理应向少侠道谢才是!”
    王翦之说罢,又转向门外众人,开口道:“诸位,实在对不起,近年战乱频仍,某随先帝、太子南征北战,疏于管教,令这孽畜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翦之愧不能当,今日请诸位先回去吧,择日翦之亲自将这孽畜押往衙门,一桩桩一件件审理清楚,以严正典刑!”
    这滴水不漏的一番话果然得以服众,众人见王翦之态度如此坚决,便连声应好,在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好”中,原本在门外堵得水泄不通的人潮亦逐渐散去。
    王翦之见人群散去,再次望向李清幽,李清幽摇了摇头,拱手道:“道谢就不必了,我理应替金陵百姓,谢过王将军,王将军的确深明大义……王十九的兄长,果然不会是歹人。”
    “你……你认得舍弟?”眼前的人逐渐与王翦之脑海中的身影重叠,王翦之一时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你就是阿应时常提起的那个李清幽李少侠?”
    “在下李清幽,见过王将军。”李清幽向王翦之介绍道,“这位是九华派的医师,洛水姑娘。”
    洛水亦浅浅施以一礼。
    “既来了,为何不进门一叙?”王翦之热情地招呼道。
    “不了,我还有些事……当然,若是王将军不介意等,我可以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再来。”李清幽笑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王翦之连声道,“那这位洛水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也一并到我这府中来吧?”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洛水道。
    ——
    洛水随着王翦之一同进入了府内,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小小地震撼了一番——原本以为这将军府中应该十分单调,以各式各样的操练器具和兵器架子居多,不想里面竟然一反常态地奢华绮丽,犹如人间仙境。
    漫步其中,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每一处都透露出精致与优雅,水榭歌台更是别具一格,清澈的池水尚未霜冻起来,平静地倒映着周围的美景,让人如临画境,周遭还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以及新雪清明的气息,凉爽却不觉冷冽,令人深感惬意。
    如果没有王二河那丑恶的嘴脸,这片景色还能够更加动人。
    中一处亭中,王二河正同一个青楼打扮的女子吹嘘着什么,嘴脸很是令人作呕。
    洛水在不远处听了一阵,突然暴起,怒气冲冲地走向王二河,一掌掴在他脸上,力道之大,几乎把他扇了个趔趄。
    那女子还以为是王二河的正妻来了,见势不妙,便惊叫着跑开了。
    “你说什么?!”洛水美丽动人的面庞一时因暴怒变得扭曲起来,她瞬时揪住王二河的衣襟,又将他推开,再次正反手狠掴了两个耳光,把王二河扇倒在地,连自己的手掌都打得通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洛水甩手将腰间软剑抽出,铁鞭一般将剑身甩在王二河身上,抽得他痛得一阵痉挛,“我允许你哭了吗!说话!”
    王二河眼角带泪、嘴角流涎,吸了吸鼻涕,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说,让萧四和吴六,去、去收盛春楼的账、账簿……若是城外那两个姓余的还不肯给,就、就把他们做掉,给……给盛春楼的那帮婊子看看,惹、惹上池老板的下场……”
    洛水怒极反笑,一面手指着王二河不住摇晃,一面逼问道:“我问你,池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余氏夫妇?”
    “池老板是藏春楼的主人,那两个姓余的明面上是小厮,实际上是盛春楼的账房,盛春楼的账簿在他们手上,若是能拿到账簿,就、就可以吞了盛春楼,我……我就可以在两家都……都随便……”王二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王翦之看王二河这副模样,心知他是做了错事,又见洛水这样动怒,自知理亏,不过碍于面子,仍是出言劝阻道:“洛水姑娘……小二他本意并非如此,都怪我没有管教好他,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你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王翦之见洛水无动于衷,于是又接着说道:“我马上命人将萧四吴六叫回来,洛水姑娘你且消消气……”
    “那你最好快一些,”洛水冷笑道,“如果那余家夫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要说你儿子,连你、乃至你们琅琊王氏,今天就要彻底从金陵城消失!”
    王翦之闻言不免心惊肉跳,虽不知洛水所言是真是假,但仍是不敢怠慢,先差了下人去将那萧四吴六二人押回来,才问道:“洛水姑娘,这又从何说起呢?”
    洛水瘫坐在亭台石凳上,倒吸一口凉气:“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你应该知道,李清幽和王应是在遮澜山一带认识的?”
    王翦之点了点头。
    王二河刚想站起来,又被王翦之一巴掌拍在地上,怒斥道:“跪下!”
    王二河只得在王翦之和洛水面前哭丧着一张脸乖乖跪着。
    “那你也应该知道,遮澜山的响马,曾把李清幽借住的一个村子屠光了,之后遮澜山就再也没有响马了?”洛水幽幽地望着王翦之说道。
    “这……我也确实听阿应提起过。”王翦之如实相告。
    “那个村子叫作余家村,而这对姓余的夫妇的老家,恰巧就在那里,响马屠村一事发生时,他们在金陵恰好躲过一劫。”洛水冷着脸道,“现在你应该知道,这两个人对李清幽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王翦之倒吸一口凉气,颇有些后怕地望向王二河。
    他不知道李清幽的武功究竟有多么高,他只知道这两年江湖上的确多了许多关于李清幽的传闻,这个人即便武功不高,也绝非等闲之辈,必有所长。
    惹上李清幽罩的两条人命,王家就是不被灭也要遭他翻个底朝天。
    想到这里,王翦之又狠狠地瞪了王二河一眼。短短一天之内就被这逆子一气再气,若是在军中,这种败类早不知被砍头多少回了,奈何这是自己的儿子,咬碎了牙也得硬扛着。
    ——
    “我的父母和阿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所害,我那时年纪还太小,记不得那人的面容……”支离奇将缘由缓缓道来,“今年年初,我下山历练,一来是掌门命我独自下山闯荡一番,开阔眼界,二来,我也想四处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找到杀我亲人的凶手。”
    “那你怎么会找上他的呢?”吕银望向一旁正赶马的支离戒,接着问道。
    支离戒折了一根长条树枝握在手里,挥动枝条赶着马,不时向吕银和这少年所在之处瞟一眼,随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吕银等着支离奇的回答,不料支离奇接下来说的话却再次令他感到无比震惊。
    “是明镜公子告诉我的。”支离奇一字一句地说道。
    吕银心底里暗暗吃惊,却面无波澜,也并没有急着否定他,而是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睁大了眼睛,旁敲侧击地问道:“明镜公子?难道就是那个号称‘剑佛’的明镜公子?”
    “正是。”支离奇点了点头说道。
    “明镜公子告诉你,支离戒就是当初杀死你家人的凶手?”吕银问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支离奇正要开口,吕银却发现他一直往一个方向的远处看,循着他目光望去,竟看见那处一个破庙的瓦顶上,正趴着一个人,正欲起身。
    “哪里走!”吕银大喝一声,直指那人身影,支离戒和支离奇也猛然朝那望去。
    只见那人身形一闪,便要施展轻功逃走,但吕银岂能如他所愿,当下毫不犹豫地运气提身,急速掠出,紧追不舍。
    眨眼间,两人距离拉近,吕银大喝道:“你不是明镜公子吗?想必武功厉害得很,不妨与我这老头子过上几招?”
    吕银说罢,顿时双掌齐出,掌风呼啸着直奔那人后背袭去——这一掌蕴含了他多年来练就的浑厚内力,以及对这冒牌货的怒意,威力惊人,掌风所至,一片雪尘扬起。
    那人察觉到背后劲风袭来,心知不妙,堪堪侧身躲避,却已是来不及,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那人虽避过了这一掌,但被吕银浑厚的内力击中,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前飞出,重重地摔落在地。
    只见那人迅速从地面弹起,动作敏捷,两条手臂瞬时一挥,旋风般向前伸出,衣袖中隐藏的两支袖箭当即显露出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只听得“唰唰”两声,两支袖箭如同闪电一般射出,径直朝着旁边的支离戒而去。
    支离戒虽然内力尽失,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外功已经恢复至原来的水平,原本空虚的内力也有了一成左右的起色,再加上已有防备,这两支箭还不足以要了他的老命。
    吕银见他面上有异,似乎不像是一张正常人的脸,于是便趁着这空当,当头一记鹰爪撕下那人的面皮——果然是假的、是易容!
    面具下的这一张脸,虽然看着有几分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谁。
    吕银年纪大了,不过头脑依旧清醒得很,岁月的磨砺并未让他的洞察力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敏锐起来。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举止和言语中找到任意一处符合真正的江晚山眉眼或气质的地方,然而无论怎么看,此人都与记忆中的江晚山大相径庭。
    吕银对支离奇说道:“你要说他是谁都可以,但以我的了解,我能肯定,他绝非明镜公子本人。”
    不料那人还很不服气,当即翻脸道:“你又没见过明镜公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明镜公子?”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明镜公子,你是穆言慎!”支离戒忽然大声说道。
    穆言慎!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来自过去的闪电,陡然激发了吕银尘封许多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