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分钟后，许欢宴赶到，看到吧台里只剩下两个人。
    朱梓琪攥着陆景明说话，上半身几乎都要趴到吧台上。
    陆景明冲他招手，许欢宴笑着走到朱梓琪身后，在她背后站了一会。
    陆景明看不见，他却看得很清楚，朱梓琪肩膀单薄，抖得像一双蝴蝶的翅膀，看起来很可怜。
    “你没结婚我就等，景明，我真的比她好，你试试看嘛，试试看嘛。”朱大小姐求得嗓子都哑了。
    他喊了句：“梓琪！”
    陆景明赶紧把拽着自己手不放的朱梓琪给许欢宴。
    他扶着吧台眼冒金星，感觉鼻腔里都在喷火，都快把自己烧化了。
    “你终于来了，她真喝多了。”他说朱梓琪，一些话颠来倒去地说，糊里糊涂的。
    “你要走？”许欢宴见他脸色发红，“不是感冒了吗？吃药没有？”他追问了一句。
    陆景明口渴，先找药：“现在吃，吃完我就回去，你等会儿帮忙送梓琪回家。”
    他去拿挂着的西服，药在西服口袋里，背对着吧台，他叮嘱许欢宴，别让朱梓琪再喝，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许欢宴应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注意到另一边，他们以为已经“喝醉”的朱梓琪，正撑着脸睁开眼睛，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表。
    她凝视着陆景明，紧紧咬着唇，眼睛里是涣散的，细细碎碎的伤心。
    好几种药，灯光昏暗，陆景明弄了好一会才都倒在手心里，他喘了口气，感觉头疼脑热，像个大头娃娃一样，都要站不稳了。
    许欢宴顺手把吧台上那杯水递上去：“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不用，我回去睡一会儿就好。”
    陆景明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不知道是药苦还是水苦，他咂吧了两下嘴，去拿旁边的水壶，又一口气饮下一杯。
    他揉着头往外走，“走了走了，去睡觉了。”
    02
    陆景明提着西装外套，一个人走出了包厢，往电梯走去。
    头愈发晕得厉害，他扯了扯衬衣领口，走得很慢，走走停停。
    走廊很安静，这里的装修很好，无论包厢内多吵闹，这里都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陆景明扶着墙靠在电梯旁等，感觉人飘了起来，像腾云驾雾一样，自己慢慢远离了地面，游荡在了半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
    感冒发烧得长翅膀了？！
    电梯门打开，他被人撞开按倒在地，脸贴在长毛地毯上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准动，警察查毒。”
    脑袋里嗡嗡嗡响成一片，身体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但灵魂在飞翔。
    陆景明从没有这么晕过，从下往上，他看到无数双跑动的脚，然后是尖叫声，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欢宴刚拿起酒杯，就看到了朱梓琪发怔的脸，他以为她还在发酒疯呢，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喂，梓琪。”
    “欢宴，”朱梓琪突然转过头，脸孔有些发白，“景明呢？”
    许欢宴好笑：“他走了啊，你怎么了？他已经走了好几分钟了。”
    朱梓琪想从高脚凳上下来，没站稳跪在了地上
    许欢宴哎呀叫了声去扶，扶了好几把没扶起来，朱梓琪的腿直发软。
    “你怎么了？”许欢宴头疼。
    朱梓琪的脸色太难看，红白灰青都有，没一个正常。
    “欢宴，我……我好像……好像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有点抖，坐好。
    许欢宴嗯？了一声，不解。
    “我没想……我……”朱梓琪愣了很久，再度从凳子上跳下来，人又晃，许欢宴连忙去捞她，酒撒自己一身，他哎一长声。
    “你又怎么了？想回家？你等我歇会儿行不，大小姐，我才刚坐下，你好歹等我喘会气。”
    03
    他这几日跑断了腿，好不容易得空休息，能停下来喝几口酒，自然不想再动。
    朱梓琪有点慌，最凶猛的酒劲已经过去，她开始后怕，脚步直打晃。
    “欢宴，”她扶住许欢宴的胳膊，“我好像做错了事，我给陆景明的水里放了东西，我不是故意的，我气不过……”
    许欢宴听得断断续续，音乐太响，他凑过去才听了个大概完整，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你放了什么？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就被人大力推开，砰一声巨响弹在墙上又回来。
    四五个表情严肃的便衣警察冲进来，手里都举着枪，标准的端枪姿势。
    “都不许动，警察查毒。”
    这句话音才落，许欢宴就看到朱梓琪脸上所有的颜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04
    北京。
    万姿像在悬崖边走钢丝，然后一个失足，人惊醒。
    她看了眼手机，上面安安静静，一个信息都没有，时间显示晚上20点47分。
    揉了揉脖子，她竟然画着图就睡着了，真是太累了。
    她转身给陆景明发消息，页面上，他们的聊天，她说的多，他回的少，不过，虽然回应得少，但他每天晚上总是会有一大段的语音，来总结一下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像总结陈词……万姿抿着嘴笑。
    ——我好无聊，也好想你啊，刚才睡着了，梦见你就突然醒了，不记得梦见什么了。
    ——你明天中午就能到家了，我煲汤给你喝吧，秋天干燥容易上火，就雪梨汤吧。
    ——景明，景明……
    万姿像个婆婆嘴，打着字絮叨，嘴角一直往上翘。
    就这样自言自语发了一大串的信息，万姿放下手机去洗了把脸，接着工作。
    许欢宴那边的老师傅水平不错，大赛需要的六套服装，她和老师傅各做三套，已经基本完工了。
    万姿进行最后一次整理，后天就可以寄出去了，考设计，考实物，大赛还真是越来越严格了。
    她忙忙碌碌着，凝神后忘了手机的事，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里。
    手机页面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 ……
    第二天一早，晨辉还没有完全铺满大地。
    香港浸会医院特殊病房的门口，朱梓琪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
    她看到许欢宴和一个督察从里面走出来，赶紧迎上去。
    许欢宴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毋躁，先去送人。
    他一回来就看到朱梓琪第n次被人从病房赶了出来，无奈叹了口气。
    律师还没到，但即使到了，结果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陆景明体内有合成大m素，也就是，他吸食了一种新型毒品。
    因为感冒发烧，又吃了感冒药，药物反应剧烈，他差点死在电梯门口，差几步就心脏骤停升了天。
    “更详细的检测结果要等一天才能出来。”许欢宴说了句，没忍住又加了一句，“但短期之内，他是离不开香港了，短则三五天，长就说不定了。”
    如果要被论罪，陆景明被拘都是正常的。
    朱梓琪转身往外走，开始打电话，刚才来的律师是许欢宴的，她现在要打电话给朱家的律师。
    她千想万想，忘了其中一个细节，朱家的律师听命于她父亲，不听命于她，这件事，是注定要惊动父母了。
    就为了心里的一丝不甘？
    朱梓琪懊恼不已。
    05
    许欢宴上前几步，把手机抢下：“朱梓琪，你就等着这一招是不是？”
    这句话许欢宴是咬着牙低喊出来的，喊出了满头青筋。
    “你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一个爱而不得吗？”他追问，顾不得朱梓琪的脸色，一句接一句。
    这次警方出动的检查不是走过场，而是事无巨细，查出来的结果也让人大跌眼镜。
    那个会所调酒师的身上，有很多这种合成大m素，是个隐藏的中间人。
    这个他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一向在他眼里又乖又听话的朱梓琪，是从哪里知道的？又怎么敢这么做？
    给陆景明倒“带料”的水，看着他喝下，甚至……提前打好了电话举报。
    许欢宴眼眸发黑：“梓琪，你真是晕了头么？你是什么时候倒的东西？”
    朱梓琪避开他的眼神，唇色发白。
    “我喝多了，阿勇的女朋友是堂弟的同学，他们私下玩得很疯，常常吃点这类的东西来助兴，我没吃过，我只是知道。”
    至于打电话举报，她只是太恨了。
    她能让陆景明这六年顺风顺水，也能让他从云端跌落，她想让他知道，没了朱家，他就是个破产的穷小子，什么都不是。
    “你糊涂！”许欢宴跺脚，“你想让他进去，然后再卖个人情把人捞出来，最后让他欠你越来越多，可是梓琪，恩怨不是这样算的。”
    他咬着牙，“万事毁易建难，你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能不能再装一点点其它东西？”
    “毁了陆景明，我，你们朱家那些零零散散的亲戚，还有港丰，都要被拖下水陪葬！”
    许欢宴恨铁不成钢：“到时损失的可不是几十亿上百亿，而很有可能是港丰的未来。”
    朱梓琪脸色更见苍白，却紧抿着嘴不吭气，神情中全是倔强。
    06
    许欢宴心生绝望，他靠在墙上，真是不想再说，却又不得不说，心下一片烦躁。
    “你想出气，我理解，爱而不得，生恨生什么，我都理解，你说要让万姿不好过，我也说好，但我更多的还是以为这是你的气话，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样的。”
    不是没有碾压他们的实力，而是费劲巴拉只为情爱么？
    许欢宴觉得不值得。
    他揉揉脸，想到现状和后续，脑袋都疼了。
    朱胜定正在从海南回港的路上，纸包不住火后，事情要怎么处理？
    警方的检测不是泼个脏水就行了，人家查毛发，查血液查尿液，分分钟能看出陆景明到底是不是瘾君子。
    就算是，哪个瘾君子会在自己感冒的时候，感冒药和那东西一起吃啊？那是会要命的，这是常识，只有朱梓琪这个酒醉且昏了头的，才会做这种蠢事。
    但会影响陆景明的声誉是肯定的，只要被别有用心的人一用，那多少投资都会打水漂。
    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把钱放到陆景明那里去了。
    得尽快把这件事压下来，他出面或者朱伯父出面，赶快压，一点都耽误不得。
    趁着事情才起，这件事还可以运作一下。
    “中国是禁毒最严厉的国家，没有之一，你这个醉酒冲动，可能毁掉的东西太多。”许欢宴长叹口气，“梓琪，就算不为别的，你忍心让陆景明真的去趟鬼门关吗？”
    “他只是不爱你，但给你的感情一点都不少，你愿意看着他死吗？”
    朱梓琪脸上所有的颜色都化成雪色，她的眼泪迸发出来：“我没有，我没想到，我只是没想到！”
    许欢宴看着她泪痕斑驳的样子，不忍心再说，转身去了走廊尽头，对着窗户外直叹气。
    朱梓琪从背后靠过去抱着他的背，眼泪抹在上面：“欢宴哥哥，你帮帮我吧，我以后都不敢了。”
    许欢宴想起小时候，被严格管教的朱梓琪每次犯错的时候都会这样，流着眼泪，一句句喊“欢宴哥哥。”
    他沉默良久，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狠下心，当真不闻不问。
    陆景明手里可握着他一半的投资资金呢。
    “我去找朱伯父找人，但景明那边，等他醒来，你要自己告诉他。”
    朱梓琪刚摇头，他的声音陡然严厉：“你以为景明是傻子吗？他只要多想想就能明白了，还不如你亲自请罪，让他原谅你，躲，你是躲不过的。”
    朱梓琪不敢哭得太大声，她哽咽着看他，再看看走廊那头的病房，哭得肩膀直抽，最后点了点头。
    许欢宴还要再训斥几句，还没开口呢，就看到长廊尽头跑过来一溜的人，两个医生两个护士。
    他们直奔陆景明的病房而去，两秒钟后，病房里守着的警察也出来了，把位置让给了医护人员。
    许欢宴紧张起来，和朱梓琪一起奔了过去。
    “病人怎么了？”他问。
    年轻警察摇头：“不知道，刚才突然一下心脏骤停，然后报警器就响了。”
    他看了看面前这两个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声音里带了点同情。
    “他一次性服用了太多的合成d品，在没有全部排干净之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这条命老天爷要不要，那可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