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的气氛渐渐变得友好热络起来。
    而板着脸的布克撒力也不客气地对着高旭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手中那串可以递过来了。
    这一串入口之后，依然是味美多汁，布克撒力的腮帮子鼓动不停，同时对着高旭重重点头，依其本性，这已经是他难得的示好之意了。
    高旭见状忍俊不禁，望着几人大快朵颐，大声招呼茂叔等人将串好的黄羊肉赶紧再端上来一些。
    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呼伦，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一大块烤肉，半边焦黑半边还流着血汁，似乎瞬间就失去了与其撕扯纠缠的兴趣。
    听闻高旭招呼着随从继续多送些肉串来，呼伦再也按耐不住，将手中的烤肉抛给身旁的族人，起身讪笑着走过来，大咧咧坐在贝娅身侧的另一个木桩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高旭，蹭吃蹭喝的来意却是异常明显。
    然而只是那么一瞬，似乎感受到了少女身旁布克撒力望过来的冰冷目光，呼伦急忙如同针扎了一般跳起，老老实实得立在少女身边。
    高旭却来者不拒，同样带着友善笑容，随手便递过去一串焦香四溢的烤肉。
    呼伦不由分说一手接过便开始品尝，嗯！肉质鲜嫩浓香多汁！囫囵吞咽第一口后，再从肉串上咬下第二口来，再品果然是味道鲜美！与自己那边粗制滥造的食物简直是天壤之别。呼伦放口大嚼，边吃边冲着高旭眉开眼笑，这才是烤肉该有的味道！
    一只二十余斤重的黄羊，很快便所剩无几，高旭也只忙里偷闲吃了一串聊以果腹……根本忙不过来！
    乌桓少女心满意足地挺起纤细腰肢，小手轻轻拍击了几下自己的腹部，此时胸前鼓凸起的双峰险些令何咎一口咬着自己舌头。
    “吃饱了，头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烤肉，多谢你。”少女说着立起身来，迈步之前踟蹰了一下，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高旭道：“汉人的男子，除了要会骑射，还要会烤肉吗？”
    高旭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君子远庖厨，想来应该也不多，我就是个例外吧。”
    那乌桓少女抿唇目光流转，深深看了一眼高旭道：“我叫贝娅，乌兰贝娅。”
    高旭见对方自报家门，忙站起身揖礼道：“我是……”
    “我知道，你这个例外的汉人，名叫高旭，是来与乌桓结好的使者。“乌兰贝娅俏皮一笑，说完一双鹿皮靴尖一拧，灵巧地原地转身，又如小鹿般轻盈欢快地离去，似乎靴下有着神秘的弹力。
    望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乌桓人的营帐后，高旭转头发现何咎还在痴痴看着乌兰贝娅离去的方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向意犹未尽的呼伦问道：“呼伦，乌兰贝娅是乌兰族的什么人？好像你们的族人都很尊敬她。”
    呼伦有些失落的叹口气道：“乌兰贝娅，博如坎，是我们族长之女，博如坎是我们乌兰族的月亮女神，也是所有乌兰族男人的梦。”然后看了看高旭，语气另有所指地感慨道：“可是梦就是梦……”
    何咎此时不解地问道：“为何？难道梦不可以成真吗？”
    呼伦斜睨了何咎一眼，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夜空，悠悠道：“有的梦，再美……这是我们乌桓人内部的事。”
    说罢似乎不愿继续交谈下去，呼伦转身便走，脚步竟有些踉跄，仿佛方才几口马奶酒下肚使他有些醺然。
    高旭与何咎皆默然不语望着他的背影。
    这时茂叔在营帐里喊了一声，“嘿！哼唧几声，又睡过去了？”
    高旭等人进帐中去看，那名伤者应是昏昏沉沉间呻吟出来，却因虚弱并未醒转。
    然而神思恍惚间，令人端过来一些肉汤喂了，迷迷糊糊得竟然还咽了下去，看这般情形，应是性命无虞了。再将养几日，相信便能揭开那夜的黄雀之谜……
    悠扬动听的歌声在草原上飘荡，似乎在诉说远古的故事，饱含对天地万物的赞美，也有对生命之花绽放凋零的感叹，时而高亢，时而沧桑。
    近百人的乌兰族队伍沿着山麓，人皆有马，成列成行在草原上向西北而行。
    队伍之中夹杂着十余名汉人服饰的骑手，彼此友好得谈笑风生，不时有乌桓的勇武骑士策马驶出队列，或纵马飞驰，或追逐笑闹。
    高旭等人在队列当中，不时伸手去安抚胯下跃跃欲试的骏马，春日和煦的阳光，照耀着草原上随风荡漾的花草芬芳，令这些辽东烈马昂首嘶鸣，为之引诱的雀跃不已。
    这时乌桓少女贝娅骑着一匹桃花马，自队首娴熟驾驭奔马反向跑了过来，貂帽之下、面纱之上的深栗色双眸神采奕奕，来到高旭一行人的身前轻勒缰绳，那匹毛色雪白夹杂粉色斑点的桃花马，就如同主人举止姿态一般的轻盈刹住脚步，并同时在急刹之际以前足为支点转过了身子。
    此举无疑展示了贝娅高超的控马之术。大大方方，不掩不藏。
    只见贝娅双眸含笑，看着高旭所乘的飞雪银狐道：“汉人也有如此神俊的大马吗？不知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由于昨日聚餐时的言辞铺垫，今日这言语的挑衅之意显然甚浓。
    高旭知少女并无恶意，这无非是以言语相激，特意邀请对方参与赛马，这是游牧民族向来引以为乐事的活动。
    便清朗地笑着回应道：“中用不中用，试一试便知！”
    “你若是输了，这匹马归我！”贝娅说罢不待高旭是否答应，随着一声轻叱，桃花马骤然发力向前飞窜了出去。
    高旭见状不禁苦笑，这位乌兰部落的月亮女神可是够率性的！比试起来也不打声招呼，这找谁说理去？
    随即向茂叔与何咎等人点头示意，也扬首高喝出声，途中一直被压抑着性子的飞雪银狐如脱缰一般，嘶鸣声未消，已是风驰电掣，飞快地直向前方疾驰的桃花马追逐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奔驰比试，经过乌兰族人队列之时，引发了此起彼伏的喝彩与怪叫声。
    整个队列中惟有那长袍大袖束髻冲天的长者，耳鬓两侧披散着乱发，眯缝着不大的三角眼冷冷瞅着这一切。
    蓝天白云下的原野之上，两匹骏马前后相隔十余步，奔驰如飞，距离却在越来越近。
    高旭望着前面桃花马上轻盈而翩然的身姿，男儿好胜之心炽烈如火，低声急促喝了几声，飞雪银狐陡然昂首再度加速，渐渐的二马之间越来越近，高旭微笑的面孔，自桃花马后方慢慢与贝娅并肩。
    感觉到已被追逐者赶上，甚至有超越之势，贝娅侧颜对着高旭嫣然一笑，疾驰中迎面而来的劲风忽地扯去了挂在耳际的面纱，随风飘扬在另一侧。
    醉人的笑嫣如桃花绽放在娇美的容颜上。
    高旭回报以相视而笑，遂不再催马加速，与乌兰少女并肩齐驱向天边飞驰。
    约莫驰骋了十余里地，二人不约而同放慢马速，逐渐放缓为便步而行。
    飞雪银狐竟在喘息未定之时，就不住伸长脖颈去厮缠挑逗那匹桃花马，而刚刚成熟的小母马似乎也对雄俊的飞雪银狐情有所衷，回之以温柔亲切的嘶鸣，两匹马竟然就不顾及各自背上的主人耳鬓厮磨起来。
    贝娅面色羞赧，目光游离不定，有些气恼地去扯缰绳，却一时间也束手无策，硬是分不开这怀春季节里爱意浓浓的一对。
    高旭见状打破尴尬说道：“红粉青娥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乌兰贝娅的骑术高超而……优美。”
    贝娅自然听不大明白诗词的含义，只是隐隐觉得是在夸赞自己，双眸如春水荡漾般看着高旭道：“你们汉人就是能说会道，想出那么些美丽的词语……来哄人开心。”
    “哄不哄人开心且不提，汉家诗词大多有感而发，只为表述心声。”高旭解释道。
    “那，你说的便是你的心声了？”贝娅目光有些迷离，率真而大胆地望着高旭，尽管此时自己已是面如桃花，红霞飞遍。
    高旭面对如此热烈爽直的异族少女，竟是有些乱了方寸，情不自禁一点头，却开口顾左右而言它：“那个，我终究还是赢了，你却给我什么？”
    贝娅见到高旭的窘迫之状，笑得前仰后合，轻啐一口道：“汉人的心思琢磨不定，却哪有赢取女儿家的做法？”
    见到高旭此时不知如何应对，笑着又轻斥了一句：“突鲁特！”
    却不知此时高旭在心中默念：迎娶？
    就在高旭满心纠结想要开口发问之时，乌兰贝娅欢快地指向远方，只见白云悠悠之下，一大片青草茂密的平缓草原，毗邻着起伏丘陵，背后则依靠着无边绵延的森林。
    乌兰贝娅清脆地笑道：“看哪！白露原！我们乌兰部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