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成老头儿狐疑地打量女儿，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是萧哥的妹妹，叫……萧雅。”
    我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拉不下脸的，于是咳嗽一声，说道：“是，我妹妹不见了，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家里还不知道呢。”
    念念在一旁将小雅在新加坡治病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成老头儿表情严肃地想了一会儿，沉吟道：“你说她可能转院了？嗯……也许是托辞也说不定呢，如果还在新加坡，就只能再等等，不行只能找警察报案……如果，她已经离开新加坡了，这倒可以托人到航空公司、机场查查看，知道了目的地，或许我们就有处着落了。没准儿，她可能偷着回国了呢？”
    “不管到哪里，她有眼病，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的，所以，从那个人着手，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人，也许会有线索可循。”我思索道。
    成老头看了我一眼，回头对女儿说道：“你们早点儿休息吧，我尽力安排。”说完便迈开大步走进电梯。
    “跟你老爹说一声，我谢谢他帮忙了。”
    “哟，还不好意思呢，你自己跟他说不就得了。呵呵，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爸爸根本就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他其实挺看得起你的，你不知道么？他说你敢做敢为，比他年轻的时候强多了，反正啊，他在你背后也没过说你的不好……可是呢，一牵扯到我，他就心慌，就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所以，你别怪他啊！”
    我洋洋自得地甩了甩头发，“那是，怎么能跟我比呢，你老爹他就是一老——”好在我及时将“流氓”两个字咽了回去，急忙咳嗽两声遮掩。
    “讨厌！你这人，装正经装了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
    “唉，”我愁得一矮身蹲在地上，用没伤到的那只手猛搓头脸，“小雅可千万别有事啊……不然，我也不想活了……真的……”
    念念走近我，用手指拨弄我的头发，轻叹道：“她们两个，究竟谁对你更重要呢？”
    我茫然抬头，她的眼睛犹似波澜不惊的海面，半晌，才讷讷地道：“不同吧……就像我跟你老爹，谁对你更重要呢？”
    她狡黠地笑了：“你很会骗人，是不是？嗯，姑且信之——那么，也就是说，你当小雅是亲人，是你的亲妹妹喽？”
    我无奈地笑道：“你很会狡辩！”
    “这可不是狡辩。我是按照你的逻辑推断的。你的自我矛盾说明两点可能：一，你在说大话骗人，蛊惑群众，应该严惩不贷；二，你思维混乱，应该好好睡上一大觉，否则即刻送你去精神病院。二者必选其一，你选哪一个呢？”
    “大概是后者多一些吧……”我郁闷了半晌，起身道，“我睡觉。”
    房间里有两张床，我捡靠窗的一张躺下，牙没刷澡也没洗，灰头土脸地窝成一团，蒙着被子打起了呼噜。我很累，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小猪起床啦。”第二天清早，念念爬上床敲我的脑壳。
    “你可真够闹人的！”我点上一根烟，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天色，天空刚刚放亮，“今天什么内容？”
    “我哪儿也不去，就陪你。”她倚在我腿上，一手托着脑袋瞧着我。
    “我确实顾不上你。你好好待着吧，别到处乱跑。”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在你身边你就心烦，是么？”
    “不是。”我套上外衣，“念念，我该回国了。我爸妈那边万一得到消息，我不能不在他们身边。”
    “要丢下未婚妻吗？去追你的小妹？为了你的小妹，抛下世俗，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吗？”她语锋尖锐地问道。
    我颓然坐下，“叶帆的未婚夫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是。”
    “你在逃避。我虽然没见过她，但就凭你对她的关心，我便知道，她对你一定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可你呢，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吗？”
    “你要我怎样？要我丢下妹妹不管吗？！”我带着哭腔。
    她转脸望向窗外，“这要问你自己，你到底当小雅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弄不清楚，你就会永远迷茫，永远无措，永远混乱下去……”
    “不管当她是什么人，我都不能不管她！”我厉声喝道。
    念念发一声冷笑，回过脸来看我，“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她的脸色变得好可怕，变得让人不敢相认。她还是从前那个和我黏黏糊糊的念念吗？
    “你真的长大了……”
    “是我不再肤浅了，我看到了你的深处。”
    “看透我了？这么快！怎么样，开始讨厌我了吧？”
    “这跟我爱不爱你没有关系！如果我对你的爱起了变化，那只能说，它变得更成熟了！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他好，他坏，我都认了。”
    “毫无原则的爱？”
    “对我来说……是的！”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的眼睛，“我并没说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只是看清楚了你的弱点——迷茫和彷徨。”
    “这个弱点也许是致命的。”
    “是。”
    “我该怎么办？”
    “那要问你自己……你就不能敢爱敢恨么！”
    “我敢恨，可我不敢爱。”
    念念一下子捉住我的双手，柔声说道：“你，真让我可怜。”
    “爱，不需要怜悯和同情。”
    “我知道你不爱我，可你也用不着这样挖苦我。”
    我迎向她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我心里确实很乱……你说得很对——迷乱，彷徨。”
    “改掉吧。”
    “与生俱来，改不掉的。”
    “真是奇怪，有那么多女孩子和你有缘。”
    “可能，”我苦笑了一声，“可能她们和你一样，喜欢关爱弱小吧。”
    她笑了，也摸摸我的头，装作怜惜的样子，“是啊，我的小可怜。”
    “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闹了。”
    “看看，又装不下去了吧！”
    “我装什么？我就这副臭德行，三里地外都得捂鼻子。”
    “是臭——嘴臭！快去刷牙！”
    用早餐的时候，成老头儿表示找人的事他已经托人办了，那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吃完这顿饭，你们就收拾收拾吧，下一站是千叶，然后是仙台，一路往北走，经函馆，进北海道，最后一站是札幌。”
    我心里慌慌的，突然呛了口水，咳嗽着问道：“你这是商务考察还是旅游散心啊？越往北走越农村，拍照片倒挺合适，可是考察你能考察出来什么？难道考察扎依努人原始群落，瞧瞧人家怎么睡地洞打黑熊？”
    “都有了吧。”他不无戏谑地眯缝着笑眼，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来横滨也是冲这儿有很多华人设计师来的，没想到，他们比东京的日本人要价还高还黑，逮着同乡往死里宰。我还在这儿待个什么劲呢，倒不如去小地方转转，没准儿还能有新奇的发现和出乎意料的惊喜呢。”他翻着华文报纸，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成万基就是成万基，别看他时不时傻不愣登那么一下子，可是精明的时候都在你背后呢。“日理万机”这个绰号真是没起错，乌七八糟的一团事物，他楞能给你捅出一孔明来；昨天女儿还要死要活把他折腾得够惨，他一转身就能给你办一揽子正经事。我想，他就像台永动的机器，什么时候磨得齿轮再也卡不上牙子，那才算散架，干净利落，一辈子不用大修，一旦停机，就此报废，永不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