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错
作者:枕书眠   书妆赋之孤嫡天下最新章节     
    面对木阅微的开门见山,苏砚眉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炯炯,热切而执着:“我喜欢他!阅微,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动情过!我钟情于他!”
    方才只是被雪光照拂了荒凉感,此刻若整个高山之巅的雪都在坍塌,激起寒冷黑暗宛若窒息般的雪崩。苏砚眉那张欢喜甜蜜的又微微不安的脸只让她觉得心往下沉。
    木阅微用好久去缓神,最终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整个人几乎眩晕,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才感觉郁积的那口冷气吐了出来,带起一阵轻微的咳嗽。
    苏砚眉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木阅微轻轻给她拍背,看她略微好些才继续道:“我知道会吓着你。按说经历了上次莫家少爷的风波,我应该长一些教训,行事谨慎一些,不该如此轻浮,让自己因为男子陷入窘迫的境地。可是……可是我无法自控。不知道多少天了,我想起他就觉得一阵欢喜又一阵悲凉。哪怕在祠堂思过的那些日子,我最郁郁于怀的不是名声,而是如果他知道我是那样名声败坏的女子会不会心生厌恶……”
    苏砚眉顿了顿,继续道:“阅微,不知道你有没有钟情与人,然后初尝相思之苦。我……我觉得如果此生不能与他共度,这一生真没有什么意义,和在祠堂中打发时间的时光没有区别。”
    “别说了,苏姐姐,别说了!”
    苏砚眉停住,有些奇怪地看着木阅微,她预料到木阅微会惊奇,毕竟一个女子在这个年龄想这些事情,按照瑶京的规矩会被人不齿,特别是在她已经经历一次波折的时候。她甚至想到木阅微会严厉劝阻她。也许她想要的就是她劝阻她,或者她想要的是一次倾诉,沉沉浮浮徘徊在胸臆的情感虽然甜蜜,但也沉重不堪。特别是想到月寰微如果对她并无钟情、自己只是独自相思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木阅微如此坦率,刚才在走进树林之前她的打算并非如此,她只是从祖父母的推测里风闻木阅微似乎是月寰微的至交好友,想旁敲侧击一些月寰微的事情。仅此而已。
    却不知道为什么,木阅微身上有种令她莫名熟悉又莫名安心的气质,她一不下心就将心事一一道出。
    可是她没有料到木阅微竟然如此激动。苏砚眉很诧异。从赋花楼的事情看来,她应当是一个冷静得异乎寻常的女子啊。
    木阅微当然激动,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手足无措。她当然深知相思之苦,前世她也曾深恋,知道情窦初开时那种纯粹的爱慕相思,行至深处时时怎么样一种痛苦而甜蜜的感觉。
    这却正是她最痛苦的来源。
    苏砚眉怎么会对月寰微用情呢?这怎么可以!木阅微第一次想对苍天爆粗口。
    只看苏砚眉眼前的神态言语,加上她对苏砚眉的了解,就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以一时兴起,而是……认真……
    古代女子与现代一个极大的区别就是,因为她们没有选择权,也就没有五花八门的心思,一旦动心便是专情至情,很少有转圜的余地,基本上就是一棵树上吊死的模样。
    况且苏砚眉正如瑶光郡主当初所言,是瑶京城难得一个心性端庄大气的女子:她不像云雪雅她们那样,举止轻浮,心思浅陋。她的端庄是发自内心的,她是一个认真执着的女子。
    这样的人用情也自然会专心认真。
    当然是好事,至少这是木阅微喜欢的,她对粗浅的东西毫无兴致。
    但前提是不要所思非人……比如月寰微。还有更荒谬的事情吗?
    木阅微只看她提起月寰微时的神情举止就如坠冰窟。上天怎么要和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为什么是苏砚眉!如果这是不是发生在苏砚眉身上,她会觉得荒谬且好笑。偏偏是苏砚眉。
    她终于有机会将她从那个荒寂的祠堂拖出来,怎么会又亲手将她送进感情上的祠堂!
    木阅微第一次觉得上天真是扯淡透顶。
    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问什么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姐姐怎么会对寰微公子——对他动心?你是高门闺秀,他是江湖公子,身份境遇相去太远。”
    问完就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坏了,和云衍一样会问废话了。
    果然苏砚眉的回答像情爱本身一样玄之又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他,想念他。想和他在长相守!每时每刻,这一生!”
    木阅微只想如前世每每压力没顶时那样,像跑到空旷的地方纵声长啸或竭力嘶吼,现在却只能忍着那一股郁霾在她胸腔激荡。苏砚眉越是情深认真,她越是觉得窒息沉闷。
    末了她试探问道:“姐姐可有想过,月寰微压根不会再回来,他已经远离瑶京,极有可能从此不会归来。”
    苏砚眉摇头:“这个不应该。寰微书院和他的根基就在瑶京,他不可能不回来。他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就算要离开,不会不打招呼一走了之!”
    木阅微这才想起,按照常理,不会有人相信月寰微会撂下瑶京的一切飘然远走。从这点让苏砚眉打消念头不大可能。
    阅微想了想,继续道:“苏姐姐,有个想法可能有些残酷,可是阅微还是得说。”
    苏砚眉转头看她,眼底一抹忧心:“你说。”
    木阅微顿了顿,认真看着苏砚眉,道:“你应该知道,寰微公子和华箫馆的花涧筠姑娘历来交好,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花涧筠是月寰微的红颜知己。你有没有想过,月寰微其实倾心于花涧筠。”
    苏砚眉眉头舒展,方才的忧心也随之散去。她道:“这个我旁敲侧击问过筠姑娘。虽然传言纷纭,但是我相信花涧筠姑娘和他只是朋友。”
    木阅微几乎失声:“你去问过花涧筠?她……她说了什么?”
    苏砚眉苦笑,当对一个人极为用心的时候,自会去关注一切有关他的事情,包括细枝末节的琐碎,包括虚虚实实的传言。她当然会留心到月寰微和华箫馆的传闻。
    不过花涧筠的态度很奇怪,苏砚眉道现在都无法揣摩透。
    苏砚眉皱眉道:“筠姑娘的态度很奇怪,她说和月寰微只是朋友,而且只能是朋友。奇怪的是,当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我问的是一个再有趣不过的问题。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笑。不过她很坦荡,而且我相信她说的话,和寰微公子只是好友。”
    木阅微觉得头痛欲裂,后悔干嘛不早早和花涧筠通个气,将绯闻坐实。很显然,花月二人莫须有的故事让苏砚眉心怀希望,有希望就会有期待,掐不灭心头那一簇相思之火。
    而且苏砚眉这样一个历来英气磊落的女子,竟然会去认真核实一个八卦,可知她有多么忧心。
    沉默,长长的沉默。
    木阅微与苏砚眉各怀心事,各自凭风而立。苏砚眉为自己看不清前途是光明还是绝望的相思,木阅微则让两个念头在心底做殊死的较量。
    已经不用再去追究苏砚眉对月寰微的用情细节,越是追究越是迷乱,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的错误,必须斩截。
    怎么斩截?
    一个念头在阅微心间如烈风般乱窜,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么做了,才能让苏砚眉彻底告别这段荒唐的空相思。整个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必须亲手将这个错误的情结打开,哪怕付出很大的代价。
    和苏砚眉相处的那段时光,一者因为自己重伤,再来因为心里清楚自己是个女子,苏砚眉的个性又是她喜欢的,所以并未刻意保持疏离,她知道即使哪天她成了木阅微,她们也会是朋友——却没有预料到会让苏砚眉别起情思。
    她应该料到的:如果是木阅微自己二八年华,和一个男子某段时间交心相处,她也会让相思之花在心间绽放吧。
    可是她那时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茬,是她的疏漏。
    只有一个办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苏砚眉,月寰微和木阅微本是一人,月寰微女扮男装,苏砚眉情错于他。
    惟其如此,方解此结。
    可是……
    沉默了很久很久,苏砚眉先打破沉默:“阅微,耽误这许久,时候不早了,我们去菊宴那边吧。我很抱歉让你听到这些,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样的情感闷在心口,有时觉得独力难支。”
    她看着木阅微:“只是我没想到会对你影响这么大,很抱歉!”
    她看的出来木阅微脸色雪白,眼眸迷乱,却是迷乱的痛。苏砚眉抚慰地拍拍她:“别想这些了,我……不会有事的。”
    木阅微却反手一拽,拽住苏砚眉:“苏姐姐,我有话必须对你说,关于寰微公子,可是你得答应我,必须保守秘密。”
    苏砚眉被她的郑重其事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看着木阅微,看到她的眼睛深处,想看出点什么来。但那里宛如清泓的秋水,一派清冷一派坚定,此外什么也没有。
    但苏砚眉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害怕。她无意识点点头:“好!关系到他,我若泄露半句,立地身死。”
    木阅微听到这话时眼睛闪过痛楚,随即更为坚定冷静。她说话快而坚决:“苏姐姐,你,你必须放下对寰微公子的想法,放下。你们……没有结果!”
    “为什么?”苏砚眉声音颤抖。
    木阅微这次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远的一带烟水,半晌才缓缓道:“因为,月寰微和我已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