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衍情
作者:枕书眠   书妆赋之孤嫡天下最新章节     
    恰在这时,有三五个丫鬟家丁急匆匆奔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难掩脸上的震悚惊骇:“苏阁老,公主,找金大夫……金大夫,请你赶紧过去一趟,那边,那边……”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白着脸说不下去。
    苏阁老变色问道:“那边怎么了?”可别再出什么事端,然而看这几个人的神情,一定是发生可怕的大事了。
    那丫鬟面色苍白骇得说不出话,还是旁边家丁胆子稍微大点,却也是震惧得结结巴巴:“那边……刚才离开的韩公子被人抬了回来,两只手都被……被切掉,脚筋好像也被挑断,浑身是血。他方才出门没多久,不知道被谁害这样……好可怕……他身边跟的想起金大夫在这里,就赶紧抬了人来……韩公子都痛晕过去……”
    众人皆异悚变色,纷纷想起不久前滟世子戾气突发切下那个小姐手掌的事,对,这韩公子也是盗窃染指过血玉芙蓉。一干人下意识去看墨潋瞳,突然想到这个非常时刻瞪他万一被挖出眼珠子怎么办,脖子转了一半立刻原地转回去。哦,滟世子半天都在此处并未离开,肯定不是他做的。那会是谁呢?
    墨潋瞳对一干人想看不敢看所以只能活动活动脖子的集体奇诡动作视而不见,只偏脸瞥一眼木阅微。
    木阅微朝天翻白眼:这莫洛学谁不好,跟着墨潋瞳学坏!然后她看到墨怀臻深海潮生一般的眼眸迷离又锋利地看向她,顿时一凛,他怎么知道?对,华之琅!不行,今天回去得重新整理思绪,某殿下回京那可是非比寻常之大事。现在貌似他已留意上她了,这可不妙!
    金大夫匆匆而去,有人跟去看热闹有人回去寿宴喝清净茶。
    曲终,幕落,人散。
    木阅微也得去换身衣裳,她倒没觉得很冷,苏二先生在给苏御疾拿来披风时也让人悄悄给她拿了一件,不过这秋寒之水浸一浸,骨头估计会痛几天,嗓子估计也会哑几天。唉!
    她看人差不多走空,回身堵住云雪雅去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盯她半晌,目光清锐犀利,盯得后者心惊肉跳浑身寒冷眼睛瑟缩不知往哪儿躲。阅微这才邪邪一笑,闲暇道:“姐姐知道,你今天在小树林和韩公子玩过十八摸了,他摸了你什么地方?”
    云雪雅一心虚一震惊,旋即又羞又气又恨盯着木阅微,可惜她此刻在木阅微跟前就像被猫逮着的耗子,气势上输了大半,心理上输了另一小半。木阅微直身横挡着不让她走,目不转睛盯着她胸前的襦裙系带意味深长地笑:“我说你还没发育好呢就给他乱摸一气,这万一蹂躏坏了影响发育怎么办?姐姐劝你,以后悠着点,别给人乱摸哦,揉坏长不大就惨了。”
    看着云雪雅羞恼得发抖,阅微却继续幽幽道:“其实哈,更惨的是那韩公子,现在都没手了,以后再也没法和你玩这摸摸哒的游戏了。你要不要把那只断掌捡回去做个纪念,没事自己摸着玩?”
    云雪雅半晌说不出话,她没见过木阅微这样明目张胆着说邪恶的话偏偏一脸清雅的千金小姐,瞪一眼撞上她那不怀好意的澄黑眼睛,又莫名感到心虚,憋了半天才跺跺脚憋出一句:“流氓!”捂着脸奔跑离去。
    木阅微错愕,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喂喂喂,你说什么?流氓你的是那个韩锐公子,是他摸你的……姐姐我要流氓,应该去找墨潋瞳啊,他倾城倾国的你能比吗?找你?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说到后面变成低声自言自吟了!
    远岫胆颤心惊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看着不远处没走的世子、枫少爷还有滟世子,哦,还有另一边边的瑾王和离他不远笑得直不起身的华公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一张脸:小姐啊,你在干什么呢,地地道道的流氓相被世子和瑾王看个真真切切。还有你竟然想流氓滟世子,他自己也听到了。
    云衍面无表情走道木阅微身边,昳丽桀骜的凤目深视察观她,目光凌厉似寒星,深沉如夜色,他自觉孤陋寡闻,竟然才见识到这清雅明慧的表妹还有如此一面。她从哪学来这流氓样?
    木阅微望着这修岸恪律的表哥,无奈摊摊手,漫不经心赔笑道:“压力太大,压力太大,我顽笑顽笑!顽笑顽笑。”
    云衍想起不久前她宛在刀刃上走过的一场虚惊,无奈叹口气,眼神缓和下来,道:“可能还没完。你去换身衣裳,冷了这么久,我找苏世子让人准备姜茶给你送去。”
    他转身欲走,又有些疑惑不解望木阅微一眼:“你为何喊你是直的?”云衍方才听见木阅微这话立在当地思索良久,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然木阅微说话极少废话,颇多深意,所以云衍遇不解且多问一句。
    木阅微抓耳挠腮,这问题如何回答呢!如何对云衍这么明礼恪律的兄长回答如此刁邪高深的问题呢!
    她嘿嘿傻笑着想怎么敷衍塞责过去,却见云枫突然探头探脑不知死活道:“大哥,这个姐姐告诉过我,她曾经说男子喜欢女子就是直的,男子喜欢男子就是弯的。大多数人是直的,少数人是弯的。直的可以掰弯,弯的基本弄不直。恩,就这样。”
    木阅微狠狠瞪一眼云枫,以后和这个藏不住话的小子说话得挑着说,这么先锋的话题他竟然给戳到云衍这里来了,让云衍怎么看她!还有活路吗?
    木阅微浮一脸虚虚的笑,破罐子破摔地扶额,准备再领略一次云衍挟带质问的冰脸凤眼。
    “那个,衍表哥,我和云枫闹着顽耍,那个他不会被我带坏的,恩,他应该也不会被我掰弯的……”木阅微边说话边斜眼死盯云枫,盯得后者吐吐舌头低下头才罢,然后偏头看云衍便陪笑边承诺,想着怎么让云衍不要追责。
    却在望见云衍时住口微僵。
    因为,她再一次撞上云衍来不及深掩的惊变神色,痛楚眼眸,与早上出发前在护国公府门口那一霎间他突出其来的眼神如出一辙,止那么一瞬刻,止一个眼神撞击交汇,但云衍狭长粲昳的凤眸中那一抹激烈痛涡,立马无声无息暗袭了她,像是冬日一场寒密暴雪突至,片刻间凋冻了冷江客魂。
    “云衍?”木阅微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她那身湿衣的冷凉,仿佛起了一阵瑟瑟秋风。可能云衍那个眼神传递的情绪太激烈太深刻太极致太具感染力,她虽然不明所以,依然为此神思惊痛。为一个她发自内心欣赏的人深藏的秘魇。
    与晨间一样,云衍极快回神,并且知道自己再一次恍惚间泄了心思,在同一天,在同一个人面前,不过这一次木阅微眸底没有任何疑惑惊奇,只有纯粹的关切。云衍心中稍暖微安,深处却是激起更汹烈的暗潮,那烈潮在他斜飞的凤眸深处恍惚浮沉。木阅微淡看不语。
    止极短的时间,一弹指而已。
    云衍似漫不经心道:“你和云枫竟然……无话不说,还会聊这些!”
    木阅微讶然于云衍竟然没有责怪他,似乎还有深一步探究的意思,索性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云枫活泼明快,只要根基稳了,多接受点事物应当无害。”
    云衍看半晌木阅微,似想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道:“去换衣裳吧,完了姜茶应该就好了。墨予珩……应该还有后手。”
    言罢飘然离去,修岸笔直的背影阅微觉得有几分寂寥。云枫看木阅微一眼,一步一晃跟上,不忘记龇牙咧嘴给她竖个拇指,姐姐都说些什么鬼话,大哥竟然嘛也没说就放过了,顺便连他也放过了。
    木阅微直直望着云衍的背影,感觉身边多了一人,以为是远岫走近,不禁恻然道:“云衍本就傲岸净直,又明礼恪律,基本上双层掩蔽,他的心思是遮天蔽日的茂密竹林下的幽潭隐泉,只在风拂竹动的瞬刻,恰当一道阳光直射,才可捕捉一闪而过的耀烈强光,可是只那一瞬间的强光就可以闪瞎人眼。静水欲流深,逆光欲激烈。你说他暗流的情感有多么深沉可怕?他为何要如此雪藏呢!”
    身侧之人凝然不动,木阅微偏脸一看,却是墨潋瞳。
    墨潋瞳也是望着云衍离去,潋滟眸底花落半春,碧潭艳影凌乱横飞,似有无数情绪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就那么沉静在木阅微身畔站立半会,半会都没有说话,直到木阅微觉得异样认真望向他,墨潋瞳才偏头与她对望一刻,又斜看一眼远处站着不动的墨怀臻,起身掠去,倒是没计较木阅微打算流氓他,让远岫长松一口气。
    然后,木阅微一脸无语看着华之琅对他挤眉弄眼,并且还说害怕一个人行走太孤单骗着自己的丫鬟与他一道离去。
    墨怀臻走到木阅微身边,先抬头望了望四围葱茏的树。木阅微一凛:他果然知道。
    她心绪因云衍略微沉重,又因墨怀臻这一望略微虚弱,勉力做出嬉皮笑脸:“瑾王殿下,衣裳真特别!衣裳真特别。特别!”
    墨怀臻不说话,若方才墨潋瞳一般沉静站立,不过这一次是在她对面,沉静地望着她,迷离目色若霞光中的大海,底蕴磅礴,意境瑰远,溶溶无尽间一片温情暖意。木阅微望着那双眼眸,感觉自己就像一叶倦行的帆,在这一片迷离里索性不想再张牙舞爪地疾行。打了一场硬杖,分分钟被逼至死角,她有点累,落败的敌人之后只会更疯狂,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她就消停消停吧。
    木阅微看着墨怀臻:“瑾王殿下有事?”不然华之琅为何拉走自己的丫鬟。令阅微一头黑线的是他竟然还以为自己做得毫无痕迹。
    墨怀臻不置可否,静静看着她:“你在关心云衍?”
    木阅微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我表哥!”
    墨怀臻不说话,只目不转瞬认真望着她。木阅微无奈,如实黯然道:“他是我表哥,我很欣赏他傲岸明直的个性,他差不多一个人担当整个国公府,我很期待他所有事情都能如愿。当然,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人在某一瞬间情绪可以感染,就好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照亮却不能尽然洞悉,但仅仅极亮那一刻望见的东西就让你如覆冰雪。”木阅微回想晨间与方才捕捉到的那痛彻一眼,只觉冷凉。
    因护国公云岙耿直又不假思索的性子,云衍自年少时就担当起国公府这艘大船在瑶京这一片汹涌莫测之海安全航行的重担,机敏明断是天性,也是风急浪高的大环境磨砺出来的智慧。一个双肩如山担得起国公府的人,他心间能看不透什么事情?
    可是,她为何要对瑾王说这些事情?木阅微突然发现自湖边遇见这个人起,就莫名其妙会与他随意聊天,哪怕当时她并不知道他是墨怀臻。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阅微素以为和不知根底的人交流真话是脑残犯二,特别是在瑶京这个错综深林。可是她今天早早就以身犯险,还在明知这日是绝对险恶一天的前提下。
    墨怀臻只是看着她,许久才道:“你已经帮云衍担起一部分重量。”
    木阅微摇头:“我只是解决我自带的乱子。”墨予珩与那纸婚约是她自带的祸害,应该她亲手料理。
    墨怀臻静静看她:“云衍历来机警缜密,若不是有片刻闲暇,怎么会想起自己的心事,让你有机会看到他的疏漏?恰恰因为你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才有间隙关照自身。”
    有这样吗?阅微惊奇抬眼看墨怀臻,望见其眼底那一抹深思静泊,显然方才的话不是敷衍而是深刻洞见的真言。于是郁结顿散大半。
    墨怀臻留意到她眼中散开的云翳,于是看看四周,似漫不经心道:“你想流氓墨潋瞳?”
    木阅微一个趔趄,余下的一点郁气也尽被惊跑,跑了个风烟俱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