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县北城门外放粥现场秩序井然,樊象自上次扩民尝到甜头后,动起了将万余饥民纳入治下的心思。
县衙借入杨台三万石粮食,今年又纳税收近万石,皆用于赈灾了,此时粮仓已空。
赈灾之粮乃全县各户所捐,独杨台一家,就捐出了近五万石栗米。
若要饥民安家,须供其一年口粮。
樊象苦思无良策,偶见杨台此时正在问候灾民,便心生一计。
“有了!”
樊象眼前一亮,移步至杨台身前。
“哎呀,杨兄辛苦了!”
杨台对樊象异常热情的问候,颇为不适。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杨台疑问,道:“樊兄有何事,但说无妨。”
樊象拉着杨卿,指着周围饥民笑道:“杨兄,请看。”
杨台不解,依其所指望向眼前饥民,未见异常。
饥民有序排队领粥,秩序井然,面带微笑。
杨台似乎明白了什么,遂向樊象道喜。
“恭喜樊兄,赈灾有功,朝廷嘉奖必至,兄之高升指日可待。”
蓝田县赈灾成效优于长安周边县,且未用朝廷一粒粮。
如此政绩,前途光明。杨台之贺,樊象欣然受之,仍悠然摇头。
杨台脑海中闪过收纳饥民之念,此计甚狂,善后繁难,遂否之。
此外,实无他想,杨台抱拳以示猜不透。
“请恕弟愚钝,实在猜不出。”
樊象不再迂回,直抒胸臆。
“若接纳他们,使其扎根本县,将会如何?”
杨卿脸色一惊,须臾恢复如初,接着樊象的话道。
“荒地即将大幅开垦,一至三年后,物产丰富,人民富足,蓝田县将不再是最贫困之县。”
“哈哈哈……”
樊象心情愉悦,开怀大笑。
养近万灾民,凭何而为?
杨台提醒道:“樊兄,莫怪小弟泼你冷水,县里钱粮已然耗尽,赈灾尚且勉强。”
樊象摇头解释道:“杨兄,目光需放长远些,只要众志成城,度过当下困境,前方必是一片光明坦途。”
樊象将杨台拉至一角,遣退周边众人,郑重说道:“若能挨过这一年,待到来年五谷丰登,再用三至五年收回钱粮成本,另算些许利息,易如反掌。”
杨台恭礼垂问:“愿闻其详!”
樊象点头,遂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
“饥民登记造册,划分每户百亩荒地。以赈代工,垦荒修渠等事由他们去做,我们以钱粮结算其工资。连年赈灾,年年如此,收效甚微。如以赈代工就很不错,名利可双收。修建房屋住所由他们自行完成,材料由我们提供,这些都要入账。农用器具等损耗及一年的支出也要记账。一年后分五到十年偿还债务,利息按百分之一抽取。债务和利息收缴用于补偿杨兄的付出,如此既能成就政绩,又可获得利息,何乐而不为?”
杨卿大惊失色,他哪有如此多的钱财,连忙拒绝道:“此举耗费巨大,非我所能承担。即便成事,某也不敢独占此功。”
樊象拉着杨台的手劝道:“令郎山庄建设规模远超于此,于杨兄而言或许困难,但在令郎那里或许并非难事。为了那些饥民,为了蓝田县的未来,你我一同去拜见令郎如何?”
杨台点头应许,心中却仍留有余地。
“若卿儿不允,该当如何?”
樊象哈哈笑道:“令郎大才,有菩萨心肠,会同意的。如不愿,我岂会强求。事成与否,你我兄弟之情,一如往日。”
杨台还能说什么,引樊象向山庄赶去。
水泽山庄。
杨卿正陪着两位夫人,杨台和樊象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
“阿耶!”
“樊叔叔!”
小雪小梅挺着大肚子,点头行礼,樊象急忙阻止,微笑着嘱托道:“都是熟人了,不必如此客气。两位侄女好心静养,待两个小家伙出生,我再来好好看看。”
杨卿起身行礼,被杨台打断:“臭小子,随我来。”
两人拉着杨卿往外拽,杨卿回头笑道:“你们等我,一会就回来!”
“嘻嘻!”
杨卿那狼狈的样子,引得两女咯咯直笑。
正院里有十几名家丁装扮的护卫在散漫地打理院子,樊象与杨台从他们感觉到一丝大恐怖。事情紧急,杨台二人也没去细想。
正堂,三人落座,杨台将先前的筹划说了出来。
莫名其妙被带走,杨卿心里很是不爽。静下心听完事由,杨卿明白了父亲的来意。
思索片刻,杨卿爽快地答应了。
“钱粮之事没有问题。”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轻易决定了,樊象和杨台都有些不敢置信。
为定下此事,而不出纰漏,杨台质问道:“需要的钱粮不是一个小数目,你确定有足够的储备?”
“诸多后续,你们找倪小红就可以了,他会与你们接洽。”
杨卿想都不想将一切推给别人,此时他的心思在夫人身上,哪有时间陪两个老家伙。
“臭小子,我就这么不待见吗?”
见杨卿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杨台就气的想揍自己的亲儿子。
“别,阿耶,别动手”
“阿耶,你是君子,君子能动口就不动手!”
杨卿见老子气冲冲地起身,四下寻找棍子,便吓得直起身欲走。
“倪小红,救我!”
杨卿吓得直扯嗓子喊人,脚步却不慢,灵巧地躲避父爱。
“杨兄,我等有求于令郎,不可啊!”
“令郎就是有些活泼了些,没有什么坏心思。”
樊象吓得急忙拦住杨台,边劝说边将其拉回座位。
正院就杨卿和他的护卫,杨卿大声喊来谢雷,吩咐了几句,谢雷便匆忙离开了屋子。
樊象和杨台一脸凝重地盯着谢雷,家丁言行举止更甚皇室护卫,两人顿时心中疑窦丛生。
刚才经过院子,两人心里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此时已明白了一些。
杨台愁眉不展,心绪繁杂,不知道自己儿子最近到底经历了什么,遂垂问儿子。
“卿儿,那些人是?”
“阿耶,他们是我的家丁,护院的。”
杨卿给父亲和樊象倒了一杯热水,而后陪他们闹磕。
倪小红进屋见到樊象和杨台,一下拘谨了起来。他规规矩矩地向樊象等三人行礼后,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杨卿向父亲及樊县令叉手一礼,郑重地介绍倪小红。
“阿耶,樊叔,倪小红,你们也认识。水泽山庄水利及水泽村都有他的功劳。自小雪和小梅怀孕,山庄钱粮暂由其代掌。”
杨卿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非我不愿与你们详谈,只是山庄一应繁杂事情都是他们处理。好多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臭小子,除了吃喝出去野,还能干什么?”
闻听杨卿的歪理,杨台气地吹胡子瞪眼,臭骂了儿子一顿。
樊象赶紧劝阻杨台:“杨兄,切莫生气,大事要紧。”
“就是嘛!”杨卿鼓囊了一句。
“你!”
杨台气得手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杨兄啊,气大伤身,莫动气。”
“贤侄啊!令尊最近劳神伤身,就体谅下罢。”
樊象笑呵呵充当和事佬,两边劝说道。
“老头子自从即将有了孙子,就开始嫌弃我了。为了让老头子静心,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我走了。倪小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杨卿拍着倪小红的肩膀吩咐一句,就直接离开了屋子。
“逆子啊!逆子!”
杨台脸部表情有些扭曲,指着大门破口大骂。
“杨兄,令郎都走了,你再怎么骂,他也听不到了。”
樊象拍着杨台背部,助其顺其,一会,杨台神情恢复了正常。
“这次我等有求于你,还请坐下吧!”
杨台示意倪小红坐下,倪小红恭敬地对二人行了一礼,而后拘谨地坐在一旁。
杨台将樊象的筹划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询问道:“山庄如今可支出多少钱粮?”
倪小红心里计算了一番,抛开维护山庄正常运转外,得出了一个数字。
在杨卿父亲面前,倪小红只能如实回答:“回禀阿郎(唐时老爷称呼),回禀樊县令,山庄可支出粮食约二十万石栗米,铜钱二百三十万贯!”
“这么多?”
山庄建设耗资巨大,居然还有这么多?杨台震惊了。
“好,太好了!”
这一下解决了大问题,樊象瞬间喜上眉梢。
山庄只有稻子和小麦,何时添了这么多栗米?这些钱的来源,杨台知道,可没想到这么多。
杨台质问,道:“栗米何来,细细道来。”
倪小红组织了下语言,细细将事情始末道明。
这么多栗米,樊象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询问栗米用途。
“山庄也用不了这么多,栗米可有他用?”
倪小红解释道:“山庄养了几万只家禽,冬天需要喂养,故采购了一批栗米。同时也作为应不时之需。”
霉粮?
二十万石粮食啊!如是,樊象不敢想,急忙询问:“可是霉米?”
倪小红笑着摇头,道:“是上好的新栗米。”
“还好!还好!”
樊象松了一口气。
倪小红起身邀请两人去仓库,杨台和樊象欣然应允。
山脚下,丛林深处是巨大的砖石空地,沿着宽大的道路来到巨大的厂房前。
“小红,好久不见啊!”
门口两个家丁见到倪小红上前打招呼,倪小红皱着眉头,黑着脸应付了一下。
进入仓库,辽阔的大厅正面是十个巨大的粮仓。
“请!”
倪小红走到一号粮仓,攀上高梯,打开顶上一角。
每个粮仓配有八个固定梯子,杨台与樊象望着巨大的粮仓啧啧称赞。
到了一号粮仓顶部,杨台攥起一把金黄鲜亮的栗米,闻了一下,而后尝了一点点。
“嗯,是新粮。”
一二号粮仓查看完,倪小红带两人经粮仓深处到中央石门前。
樊象今日被震惊了,询问,道:“这莫非是钱库?”
“是!”
倪小红拿出机关钥匙插入凹槽,轰隆一声,石门打开。
门口旁边墙上有未点亮的火把,倪小红取下火把,用火折子点亮。
本来眼前黑漆漆一片,在光照下,此时一个巨大的钱库呈现眼前。
巨大的黑木箱子整齐地排列着,倪小红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铜钱。
“嘶!”
樊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杨台表情就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