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厅里异常安静。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在郑昭昭面前吃瘪属于日常,他们都习惯了。
他们的安静源于两只寒鸦和五个魅阶的离奇死亡。
宫门人不费吹灰之力又获得无锋的两个重要信息,无锋人看着异世界的无锋保住了老巢的所在。
无论哪一方都该高兴的,此刻他们心里却只有山崩地裂般的惊骇。
郑昭昭展露出来的武力值已经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寒鸦在她手下如同任由宰割的猪羊。
如果说那些寒鸦和魅阶的死,是武功高于郑昭昭的人下的手。对方既想护佑无锋,为什么不营救俘虏,也不直接击杀郑昭昭和宫尚角?
“……无锋气数未尽?”宫鸿羽捂住了心口,声音都在颤抖。
这个猜测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其他宫门人和上官浅也想不通。
不是无锋恶事做尽,老天才让郑昭昭这尊煞神降世?
为什么郑昭昭就要拿到无锋的关键信息了,老天却不肯让郑昭昭解决无锋了,这算什么?
嫌无锋害的人不够多?
宫远徵担心地看了眼身旁的哥哥,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回大荧幕上重新踽踽独行的郑昭昭的身上。
哥哥只是个看客,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烦闷也有限。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虽然经历了,却始终被郑昭昭保护得很好。
百般辛苦终成空,最难过的应该是付出最多的郑昭昭。
【郑昭昭正在沉默地发疯。
无人在侧,这姑娘脸上便连最细微的表情也消失殆尽,眼神淡漠,好似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木傀儡。
她换了身贴身的黑色劲装,左肩上紫色绣线绣出了怒放的八仙花。
进了山,找到一片竹林,砍了竹子、削了篾片,编成个大背篓。又捡了薄石片,用木头夹石片做出了简易的小工具,然后……
她,开始采草药。】
宫远徵眼睛亮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他也喜欢在烦闷的时候一个人去山里采药。
没有人言纷杂,不需要跟任何人打交道,脑子里只装着草药图鉴,清清静静,自由自在。
他可以倾听唧唧虫鸣,可以良久注目一朵安静盛开的野花,可以刨开大树根部的泥土,抓住那些会损坏树根却有药用价值的虫豸……
宫紫商咋舌道:“郑姑娘这也太牛了,想要什么工具,自己动手就能做……话说她到底几岁、什么出身,怎么我感觉她什么都会,还都十分精通?”
她凑到宫尚角那边,低声问道:“宫二,你看得出来吗?”
宫尚角抿了抿唇:“她演什么像什么,线索太多太杂,让人找不到头绪。”
宫紫商遗憾地咂了下嘴:“不愧是我宫紫商认可的奇女子。”
宫远徵分出点注意力来驳她:“说得好像得到你的认可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郑姑娘如此强大,谁能奈何得了她?她不惧旁人口舌,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宫紫商语塞,不服气地瞪眼,祭出杀手锏:“嘿,远徵弟弟,叫声姐姐来听听。”
宫远徵气结。这人每次就会用这招,还每次都是人前才用。
他瞟了眼宫尚角,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叫道:“姐姐。”
宫紫商这才气顺了,继续观影。
【郑昭昭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一个碧波粼粼的小湖,顿时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往木傀儡里注入了生气,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放下背篓和刀,捡了一堆小石子,高高兴兴地打起水漂来。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孩童游戏,郑昭昭却玩得十分起劲,口中还唱起了古怪的歌:“……我问天,何时太平满人间。我愿那,乱世烽火不再燃。我盼着卸甲归田,与家人,与故人,享团圆。谈笑间,推杯换盏,敬流年……”
来回就是那几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最后一块石子掷出,擦着水面跳行不知多少下,才啪地一声拍在了对面的岸边。
歌声戛然而止,郑昭昭望着石子落地的地方,喉咙滚动了几下。
蓦然间,她脸上笑开了花,眼眶却红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来,打在她脚边的泥地上。
她就保持着那种诡异的表情,喃喃自语:“这就对了,有志者事竟成。找不到老巢,我还不会杀人?”
抬头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任由眼泪自耳边滑过,没入青丝里,她笑得邪气又放肆。
“要护只管护。我就看看,是无锋收人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我不惧杀孽满身,不得善终。我就是要求一个念头通达,我就是要无锋血债血偿!”】
这一刻,那双平日里清亮明净的眼眸似染了血色,其中充斥的仇恨和疯狂,狠狠撞痛了同样因为无锋失去亲人的某些人的心房。
不像宫门遭了劫难,说是为报仇,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却积了十年都不见动弹。
郑昭昭那超强的行动力,让她看似狂妄的话语充满了说服力。
宫尚角、宫远徵、宫唤羽和上官浅不约而同地按了按胸口。
那里,心脏在鼓噪不休,用自己的节奏重复着郑昭昭的最后一句话:我就是要求一个念头通达,我就是要无锋血债血偿!
宫远徵从未如此刻一般,无比渴望抓住一个人。不是像他七岁那年抓住哥哥如抓救命稻草,而是、而是……
宫远徵也形容不出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郑昭昭的笑容令他头皮发麻,却又叫他血液沸腾。
黑暗掩盖了宫远徵自耳根蔓上脸颊的红晕。
他笑得和大荧幕上的姑娘一样,邪气又放肆。
【画面伴着急促的鼓点快速跳转——
郑昭昭白日里易容改装成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场合出没。
夜里她就会换回另一张脸,锦衣夜行。
那张脸仅仅微调过眉高、眼型、鼻翼,宫尚角熟悉的清秀脸孔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怜爱的面容。
郑昭昭总爱穿着一身或红或紫的锦缎华服,在黑暗的大街小巷急速穿梭,直扑白天确定的无锋据点。
有时,她脸上带着动人的笑意,进得门去,忽然将腰间的那张诡异面具摘下、戴上。
关上门,亮出她的长刀,身影如鬼魅般飘渺,毫不留情地收割据点里所有人的性命。
有时,她会挑一个据点里出入频繁的伙计,将新调制的药物带进据点,然后在预定的时间走进去,挨个检查中药者的症状、补刀。
她一边寻访有名的庙宇道观,一边沿途清理无锋据点,还不时扮成商人,在大商行订购大批米粮杂货,发往某处。
日子过得充实又割裂。】
饶是见多识广的宫尚角和两只寒鸦,都被她那充沛的精力和从未翻过船的谨慎惊得人都麻了。
更不要说其他人。
对于强者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游乐场。
宫远徵平生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