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挑食的。”封邺如同一个小学生,坐在凳上,乖乖地回话。
沈姳难得见到他这般,颇觉新奇。
她眼里的封邺……
该是破庙里趁着杀手昏迷,毫不犹豫出手解决的干脆利落;
是郢州城外,即便旁人用在场所有少年性命相逼,也不站出来,赌一个能死里逃生的决绝;
是锦州城内,即便身中剧毒,昏迷前也要下令坑杀战俘的狼人。
……
如今看他乖乖巧巧的,有趣得紧,就像是……小狼狗突然变成了小奶狗。
沈姳用了半碗粳米饭,便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饮了口茶,用帕子擦拭着嘴角。
“你欲何时登基?”她问。
封邺见她放下碗筷,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咽了口中的食物,才回话:“钦天监推算了吉日,在下月初五。”
如今已是月底,没几天时间准备了。
“你继续用膳,不必顾及我。”沈姳见他没吃多少,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饭量不该只这么点儿,想来是出于餐桌礼仪,看她放了筷子才停止进食的。
年轻轻的小伙子,干不动饭哪有力气干正事。
封邺闻言笑着应是,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沈姳面前的碗中。
“您近日又清减了些。”他将鱼刺都剔除了,布菜布得很精心。
鱼是清蒸的,鱼肉白嫩,晶莹剔透。
封邺第一次给她布菜,沈姳很给面子地吃了。封邺见她吃下鱼肉,立时又要再去布菜。
沈姳赶紧按下他的手,道:“再吃不下了。”吃多了胃胀得难受。
这一句,与她往日说话大相径庭,语气娇软得不可思议,封邺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好,那便不吃了,待会儿一同到园中消消食?”封邺收回公筷,很好说话的样子。
直到在园中走了一圈,沈姳才想起一事。
“听说安华宫是封恒宠妃的宫殿?我住着有些不妥。”封恒便是封邺的亲叔叔,夺了帝位又派人一路追杀他的人。
封邺听沈姳提起此事,打发了身边服侍的人,待园中只剩两人时,才道:
“安华宫是我母妃的住处。”
沈姳一时回不过味来,心中又念了一遍,才惊觉:封邺的母妃,是先太子妃!
那狗皇帝,强夺长嫂?
强取豪夺这样的狗血剧情……若眼前不是封邺这个苦主,沈姳说不准会搬个小板凳让他展开说说。
可从前在书中看到的高能情节,当真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感觉又是大不相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封邺的恨意。生母受辱,如何能忍。
沈姳轻拍着他的臂膀安抚着:“你母妃现在何处?”
“安置在长宁宫了。”他语气淡淡的。
沈姳哪里知道长宁宫在哪里,也只是随口问问。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封邺,只叹了口气:“多陪陪她。”
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
然而,除了封邺,她并不想与他人过多接触。
人是感情动物,相处日久总能生出情分来。可一旦生了情,再要分别,总是难舍。
说到底,她作为一个外来者,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离开……
联系不上系统,她还离得开吗?
长久被她抛开不愿想起的问题又到了眼前。
两人心绪都不安宁,散了会步便各自回了。
夜寂无声,沈姳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幺幺。】
仍旧是毫无回应。
不会真是被雷劈无了吧。
坏了不能修修吗?这都多久了。
【宿……主……】
沈姳纷乱地想着,似乎隐隐听到脑海中的机械卡顿声。
不确定,再听听。
……
【宿……】
真是它!
【你好了?声音怎么一卡一卡的,信号不好吗?】
……
果真不太好。
沈姳爬起身来,脑子里只想着:我要回家。
她闭上眼,满怀期待,希望趁着系统信号能卡上,回到家再说。
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还是这古色古香、奢华无度的寝殿。
虽有些失望,但今日听到了系统的声音,也算是有了指望。
再给它点时间吧。反正如今在这边,稍微适应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只怕在这处被伺候得太好,回到现实,继续当社畜,这落差才真真叫人难以适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性便是如此。
为防止自己过于堕落,身体好些了,沈姳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不能真四体不勤。
“姑娘,奴婢听说昨日织造局已将陛下的龙袍献上。”冬儿喜欢与人沟通,打听来的事儿又藏不住,因而沈姳人在殿中坐,半点外头的消息也没落下。
她放下手中的花洒,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休息:“后日便是登基大典,也该准备妥当了。”
“奴婢从未见过龙袍,不知有多威严华贵。”说着,冬儿又笑起来,“奴婢跟着陛下自锦州来京,这算不算从龙之功?”
沈姳听罢差点笑出声,怎么不算呢!
冬儿见沈姳憋笑憋得辛苦,有些羞恼。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又饶有兴致,凑近沈姳耳边,轻声道:“奴婢还听说,长宁宫那位娘娘,不肯见陛下呢。”
哪里是不肯见,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吧!
丈夫遇害,亲子流落在外几经刺杀,自己却被仇人强夺了去,在内宫中的每一日,不知是如何度过。
照沈姳多年的追剧经验,前太子妃只怕也是担忧封邺的安危,才强撑至今时今日。
要不要帮帮封邺?帮他们母子放下心结。
还是算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沈姳不想管太多,多做多错。尤其是家务事,吃力不讨好。
直到晚膳时分,沈姳心里还在想着这事。刚用完晚膳,禾田便来回禀,郑仲求见。
郑仲能有什么事情来找她。
沈姳想不明白。
“神……云姑娘。”郑仲恭敬行了一礼。
沈姳扬手叫起,问他:“因何事求见?”
她跟郑仲交集并不多,且都跟封邺有关。
“主公近日有些古怪,今日此来,便是请姑娘去劝劝主公。”郑仲又是一礼。
没头没尾的,沈姳听得莫名其妙:“因何变得古怪?”
忽然联想起下午冬儿说起的事,她似乎是有些知道了。
“具体在下不知,只知是因太子妃娘娘的缘故。”郑仲小心翼翼回话。
果真与她猜测的一般。
沈姳起身,让郑仲带路,在冬儿的搀扶下便往封邺现暂住的永安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