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安德鲁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单独接见了克虏伯家族名义上的掌舵人,年仅17岁的弗雷德里希·克虏伯。
这是一个拥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在大大的黑框眼镜下,有着一双明亮但略显惶恐眼睛的年轻人。
此外,弗雷德里希身上那件朴实无华的黑色燕尾服上,还落有一两滴墨水,显然是在岗亭签字时不慎沾染的,然而这个年轻人却未能察觉,或是根本不在意。
从进到房间,见到德意志征服者的那一刻,弗雷德里希也不由自主的表现的高度紧张,他的双手、双腿,以及身体在不停的轻微晃动。哪怕是他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向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躬身致敬与礼貌问候时,克虏伯年轻继承人的声音也依然在颤抖。
如果不是奶奶海伦好巧不巧的卧病在床,而家族的其他人又无法替代家主的角色,估计弗雷德里希更愿意留在家中读书,或是跟随运河工程师在鲁尔河边绘画制图。
然而在拜访上位者,尤其是君主的时候,来访者衣冠不整,属于欧洲贵族的大忌。如果用后世的评判标准,弗雷德里希属于那种不喜欢社交的技术宅。
据此,安德鲁可以将这个名义上的克虏伯家主,以“大不敬”的罪名赶出王宫,甚至是追加对克虏伯家族的严厉惩罚,估计也没有人会表示异议。
当然拉,这种不太友好的念头,只是在安德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罢了。事实上,熟知克虏伯家族发展史的法兰西独-裁者,非常欣赏眼前这位,在历史上看似寂寞无名,却是克虏伯家族能够再度崛起的关键人物。
在克虏伯家族的发展史上,这位英年早逝的弗雷德里希·克虏伯,一度被人误认为是其家族中道败落的败家子。
而他的儿子,阿尔弗雷德·克虏伯的简介,却是德国的实业家,闻名天下的火炮大王,是一位冷酷、高傲,全力以赴的工作狂。以发展和全世界销售铸钢火炮和其他武器而着称……
从1847年开始,阿尔弗雷德领导克虏伯制造厂生产军械,把一个接近破产的小厂发展成世界第一的军工联合体,在他去世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已有员工两万多。
他为自己的工人订立了一套完整的福利计划,早在1836年,他就设置了疾病和丧葬基金。1855年他为自己的雇员建造宿舍、医院、学校和教堂……被誉为近代福利制度的创始人。
时间回到另一时空1826年,40岁不到就因病而亡的弗雷德里希留给自己儿子,阿尔弗雷德·克虏伯的家族遗产,仅有一个行将破产,不过是7名员工的冶炼厂。
哦,或许还有一个秘密炼钢配方什么,就是改良后的硬质轧辊,但这无关紧要了,因为法国工程师已经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似乎是为了彰显阿尔弗雷德的与生俱来的的“钞能力”,历史上很少有资料会提及,弗雷德里希留给儿子阿尔弗雷德与克虏伯家族的另一个珍贵遗产,那就是改造鲁尔河,建设鲁尔运河。
事实上,即便是阿尔弗雷德接管的钢铁冶炼厂不幸倒闭了,但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鲁尔运河公司的股本,依然可以在今后数十年里为克虏伯家族,带来持续且稳定的巨额收益,也能令这个未来的钢铁与军火大王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依照规定,克虏伯家族将与鲁尔河航道管理局,分享每日航行在多条鲁尔运河之上,那成千上万艘满载着煤炭、木材、铜铁矿石,建材石块,以及各种冶金制品的运输船只的过路费。
在很多的时候,安德鲁认为眼前这个拘束、寡言、木讷的弗雷德里希的所作所为,相当于为汉武大帝的文治武功,打下夯实政治与经济基础的“文景之治”;
或者说弗雷德里希相对于整个克虏伯家族而言,就像是为路易十四的中-央集-权与霸权扩展,提前20年做好了政治、军事、外交与宗教准备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公爵。
毫无疑问的,17岁的弗雷德里希根本没有意识到,面前那位不怒自威的法兰西、德意志与意大利的实际君主,即将一统昔日法兰克帝国的征服者,对另一时空的自己有着如此高的评价。
年轻克虏伯家主眼下这种拘束不安的状态,很快就被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带走。等到苦涩的咖啡开始在舌尖上慢慢散开,弗雷德里希很快感受那浓郁的香气在鼻端萦绕。
不知不觉间,年轻人那原本高度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在询问弗雷德里希的来意时,后者居然开口就希望能够得到法国人发明的平炉炼钢的先进技术。
“……是的,是的,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我不认为急剧膨胀的法国钢铁产能会在短期内,给鲁尔公国,乃至整个德意志造成太大的冲击,因为法国国内市场会消耗调8到10年内的所有钢铁产量。”
一开始说话还显结巴的弗雷德里希,说到后面,不仅话语变得流利,而且越说越自信。
“哦,请继续!”安德鲁面带微笑的鼓励说。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就跟随学校里的一位法国测绘工程师,乘坐过不同型号的内河蒸汽运输船,往返于鲁尔河、莱茵河、美因河、内卡河与摩泽尔河。在两周前,我甚至亲眼见证了一座钢铁大桥横跨于马恩河上,以及蒸汽机车拖拽有15列车厢,奔驰于木枕与铁轨间。事实上,我更喜欢巴黎《费加罗报》冠以的火车这个专属名词。
期间,我做过一个粗略的计算,如果不带铁路大桥,每四分之一古里,哦不,是每公里铁轨将消耗100吨左右的铸铁。而依照法国不久前颁布的铁路规划书,未来10年内需要建设2万公里铁路里程,单单铁轨一项就需要200万吨钢铁。
如果再算上需要在法国境内,各条河流上建造的大大小小近5百座的铁路大桥,而每座铁路桥的钢铁量会从5千吨到5万吨不等,估计也需要消耗1千万吨钢铁。
当然,上述合计的1200万吨钢铁中,还没计算适用于10年内,运用于火车、轮船、抽水机、起重机、工厂传送带等诸方面的蒸汽机车,以及日常生活与建筑工程中的各类钢铁。
我大胆猜测,10年内钢铁的消耗量的整体数据会突破6千万吨,这意味着法国钢铁产量,需要在1805年之后,达到每年8百万吨的产能。这显然很难完成。即便是强行超越,质量也会难以保障……”
不得不承认,这个技术宅估算的挺不错的,至少安德鲁给予法国全境的钢铁产能的要求,是在1805年达到年产600万吨左右。
当1797年结束时,即便是算上卢森堡钢铁联合体,法国全国的钢铁总产量不过25万吨,这意味着未来8年内,共和国的钢铁年度总产量,需要增长24到32倍,难度不小。
“……所以,”弗雷德里希继续说道:“我们克虏伯钢铁厂如果能得到法国的技术与资金支持,也能在短时间内,成长为卢森堡钢铁联合体第二,为共和国与鲁尔公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听完了克虏伯家主的汇报与表态,安德鲁却是将目光再次留意到弗雷德里希衣服上,那两个不起眼的小墨迹。
于是,上位者随口问了一句,说:“这一次,你独自前往杜伊斯堡王宫,应该不是你奶奶海伦派你来的吧。”
这种小墨迹属于欧洲王宫惯用的小伎俩,一旦主宾之间的交流不投机,君主就会借此发飙,将来访者驱除出宫。对于一个老牌的德意志家族而言,当然清楚王室使用的这种小伎俩。
然而,负责护送弗雷德里希来到杜伊斯堡王宫的克虏伯管家,却没有任何的提醒或警示,这就属于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了。
“没错,奶奶病了,是威廉叔叔建议我来的。”小伙子实话实说,显得毫无心机。也难怪海伦一直迟迟不让他代表克虏伯家族,
安德鲁笑了笑,拿出钢笔在一张公文纸上,刷刷刷的写了大半页。然后,执政官将这张信纸交给站在一旁的蒙布伦少校,装入信封,火漆封缄。最后,副官又将书信递给不明所以的弗雷德里希。
安德鲁继而嘱咐说:“待会儿,我的副官会派人送你回家,你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你的奶奶海伦。”
下午五点左右,克虏伯家族的年轻家主在几名法国龙骑兵的护送下,平安回到埃森的家中,这令少数人颇感失望。
当弗雷德里希将法兰西执政官的亲笔信,交给奶奶海伦之后的第二天,原本看似一团和气的克虏伯家族就爆发了一场“大地震”。
在家族实际掌舵人海伦·克虏伯的强令下,觊觎家主之位的威廉·克虏伯一系,还有亲近普鲁士的一批人,被强行逐出埃森,不再作为克虏伯本家的一员。
不仅如此,这些人被要求在72小时内,永远的离开埃森,永远的离开鲁尔公国。
新年伊始,病情稍加好转的海伦·克虏伯,就不辞劳苦,亲自带着孙儿弗雷德里希,以及大批的礼物,前往杜伊斯堡的城市宫,拜会了安德鲁执政官和摄政太后埃尔隆伯爵夫人。
借助下午茶的功夫,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克虏伯的继承人,17岁的弗雷德里希将在1798年5月,选择与摄政太后埃尔隆伯爵夫人的亲侄女,老克勒曼元帅的孙女,14岁的卡洛琳-克勒曼订婚。预计两人会在3年之后,也就是1801年的某个时候正式完婚。
不仅如此,安德鲁已经决定在1798年5月之后,赐予克虏伯家主享受到法兰西的国民待遇,不仅会得到法兰西银行提供的优惠贷款,还有法国工程师对克虏伯钢铁厂的技术改造扶植。包括建造规模更大的生铁高炉,以及先进的平炉炼钢法。
此外,计划耗时20年的鲁尔河及支流清淤与拓宽,还有多条运河的开凿工作,也进入了前期的筹备工作中。
在安德鲁的要求下,弗雷德里希·克虏伯也在其18岁生日的时候,成为该筹备组的正式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