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谨也没再多说什么。
“约莫午时,裴青延就会醒了。”
“到时候注意让他不要剧烈动作。”
“忌食辛辣,油腻。”
“这几罐药,每日早晚各换一次。”
“滋补的汤药,每日一贴。”
“虽然只是皮肉伤,也要安生养一阵了。”
裴予认真听着,将宋谨的嘱咐句句记在小册上。
等少夫人来了,也好转达。
宋谨交待完,便离开了裴府。
难得积极的上了马车,催促着管家快些回去。
马车尚未完全停下,宋谨便已经急吼吼地一跃而下,等不及的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庭院静谧。
只有几片树叶随着秋风,扑簌簌落在地上。
宋谨绕过前庭,走过长廊,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正疑惑着,后院之中,阵阵笑声传了过来。
透过长廊的花窗,隐约可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围在庭院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谨走近了,才发现。
宋院正不知从哪里挖出些稀奇的玩意儿,而顾嘉临,特别新奇的盯着他的动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中,少见的露出几分孩童的天真来。
“爹。”
“我回来啦!”
宋谨轻咳两声,大步走到两人身后,嬉笑着开口。
闻言。
一大一小齐齐瞥了他一眼,便抽回了目光,继续讨论着手中物。
“爷爷,你看。”
随着小孩欣喜的话声,小手中紧攥的那只鲁班锁,已然被打开。
宋院正惊喜的看着小孩的动作,颇为赞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还没来得及夸奖,宋谨倒是先乐了。
“哟,臭小子还挺厉害。”
“想当年,这种东西一到我手上。”
“那可是分分钟现出原形。”
宋谨叉着腰,颇有些的得意的说着,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宋院正却只睨了他一眼,俯身和蔼的对着顾嘉临说道。
“我们嘉临真棒!”
“不像某些人。”
似有所指的眼神,瞥向宋谨,宋院正冷哼一声。
“蠢笨如猪。”
“还没有自知之明。”
宋谨还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惹到了老头子的不快,就见宋院正揽着顾嘉临的肩膀,朝另一边去了。
顾嘉临被带到凉亭,宋院正神秘的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便见小孩乖顺的点了点头。
小眼神儿有意无意的扫向宋谨,那里面,带着犹豫,却又好像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宋谨正不解这一老一小在谋算着什么东西,便见宋院正黑沉着脸,杀气冲冲地朝他走来。
挥扬的衣袖中,一把戒尺,被紧紧的握在手中。
戒尺的颜色有些黯淡,一看就是很久没用过了。
宋谨心中一惊,一股熟悉的麻意,自脚底窜了上来。
“喂喂喂!”
“爹!”
“您要冷静!”
“冷静!”
宋谨摆着手,朝后退步,却并不能阻止那把长长的戒尺狠狠出手,落在了他的腿侧。
“啊!”
“逆子!”
“跪下!”
宋谨紧皱着眉,苦巴巴的揉着自己的腿。
见宋院正强硬又严肃,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乖顺的膝盖一弯,重重落地。
宋院正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上动作哆哆嗦嗦,终于还是狠狠往他背上打了好几下,才作罢。
宋谨紧紧咬着下唇,额头冷汗沁出,却也不再哀嚎。
见那柄长尺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爹,儿子究竟做什么了?”
宋谨不解的对上宋院正黑沉的眸中,只见他神色紧绷,酝酿着复杂的情绪。
宋院正身形一颤,手指狠狠掐住了掌心肉,良久,紧抿的唇,才沉沉出声。
“宋谨,嘉临,是你的孩子。”
宋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才明白,原来是场误会。
随即轻笑一声,调侃的解释道。
“哎呀,爹。”
“你误会了。”
“嘉临不过是......”
“朋友家的孩子,他有事,这才托我照顾。”
话中有一瞬的迟疑,宋谨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糊弄过宋院正再说。
却见宋院正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微微泛红。
“阿谨。”
“顾嘉临。”
“是你的孩子。”
言辞笃定,在宋院正的脸上,宋谨找不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宋谨脊背一僵,视线看向庭院那个安静摆弄着手中物的背影,颤抖着朝后退了一步。
“爹。”
“你在说什么啊?”
宋谨讷讷地张了张嘴,胸腔之中,跳动的剧烈。
脑中此刻乱作一团。
见他诧异,宋院正流露出几分挣扎之色。
身形晃动几下,宋院正撑着廊柱,颤颤坐倒在台阶上。
双眸空洞地向前望着,将那件早已被人遗忘的旧事,缓缓道来。
“记得去南国游历的那次么。”
宋谨浑身麻木,俯视着他沉重的神情,点了点头。
“那时你传信来,说在南国找到了一本特别的医书。”
“上面记载的药材,术法,十分新奇。”
“只是那位老板秉性古怪,不愿透露分毫。”
“你不甘心放弃。”
“便留在那里。”
“日日磨着那个老板。”
“想着,总能有打动他的一天。”
宋院正的话语顿了顿,喉间滚动,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
“后来,你突然没了音讯。”
“直到那天,一个姑娘,敲开了宋府的大门。”
“那位姑娘浑身是伤,脸上满是污泥血渍。”
“衣服左一道右一道,都是破的,像是被人扯烂了。”
“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
“站在那里,便有血滴落在地上。”
“倒是露出来的眼睛,格外明亮。”
“她说你被人下了药,虽然解了毒,但是会有后遗症。”
“还给我了一瓶药,叮嘱我一定要日日给你吃,吃足一月......”
“那她人呢?”
“你没有问她是谁吗?”
宋谨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双手紧紧捏住宋院正的双肩,出口的话语,不免咄咄。
闻言,宋院正脸色灰白,眸中的光,都暗淡了下来。
他轻慢的摇了摇头。
宋谨双臂颤抖着,跪倒在宋院正面前。
“那时候,你昏迷不醒。”
“我着急给你医治,回过神来,她已经消失了。”
“后来,我派人多方打听,却没有线索。”
“只知道南国暴乱,许多百姓因此丧命。”
“你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萧瑟的话语,如同秋风一般,带着凉意。
宋谨只觉得浑身冰冷,尽管胸腔抽痛,脑海中,却对这段记忆,一片空白。
后脑传来钝钝的痛意,宋谨感觉有碎片一样的东西划过脑海,他想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宋谨痛苦的低下头,双手狠狠拍打着脑袋。
见状,宋院正立刻伸手去阻止他的动作。
猩红的双眸相对,宋院正干涩的开口。
“你中的是南国的情蛊。”
“除了与女子结合,别无他法。”
“她......”
“定是牺牲了自己。”
宋谨浑身一僵,垂落在身前的双手,无力极了。
“她叮嘱要日日服用的药。”
“除了有解毒之效。”
“还可以清除中毒时,所有的记忆。”
闻言,宋谨双目睁圆,目眦欲裂。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此刻,宋谨犹如困兽,痛苦的双拳,发泄般打在地上。
直到指间被磨破,直到青石路面遍布血色。
“阿谨。”
“她那么做,定有她的道理。”
“爹爹......”
“不想你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