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趟买卖去不得
作者:琢薇轩   山海押镖人之琅音衣冢最新章节     
    十年后,东都汴梁城,庙街。
    摆摊挑担,人潮如织。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粉饰出一派眼花缭乱。
    今年,正是梁,乾化四年。盛唐之后,一个尘土飞扬的时代——“五代乱世”。
    我提着走镖捎回来的牡丹饼,摇晃着溜达到个卦摊前,向桌后道士打扮的半大老头儿,嚷道:
    “老神仙,算两卦姻缘多少钱?”
    老头儿斜倚胳膊,正打着瞌睡,闻言懒洋洋睁开眼皮,一喜:
    “嘿呦,果燃!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前些日子你老爹还跟我念叨,说你去洛阳走镖哩。”边说着边起身拉我坐下。
    “二叔,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能掐算吗?启上一卦不就全知道了嘛! ”
    老头儿笑道:
    “小兔崽子,这可是咱们家祖传的本事。
    想当年咱们祖上凭着这一身本领,硬生生从卖苦力的小镖师,扶摇直上成了专门伺候皇上的四大国师之一,算的上给‘拉挂门’露脸了。
    唉!只可惜,起家容易,守家难。你看看现在,你又当回个小镖师去了!哎,这才过了不到一百年呀......”
    见他感叹的真切,我觉的好笑。
    不过,我确实听老辈人常说,我祖上是唐天宝年间做镖师起家的,押镖路上机缘巧合学了些奇门遁甲、占星卜算,房中行气的方术,助谢太妃脱炼形骸、羽化飞升,自此飞黄腾达,得了皇家器重。
    后来老祖宗还游历仙山大川,呕心沥血写成了一本《四海遗箓》。
    全书用竹简写成,洋洋洒洒六万余字,但其中三百字因抢夺天地造化,犯了禁忌,因此祖上英年早逝,一身本事没能传下来,才家道中落。
    侥幸,那本《四海遗箓》传了下来,存放在我家祠堂的地窖中,唯独可惜那要了我祖宗命的三百字“天机”失落了。
    我十岁那年,遇见歹人以邪术劫镖,目标就是这套秘籍。
    那次回来,我身体僵硬,在床上整整傻了三个月,又在右手掌心平白长了块眼形脓疮。
    此后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隐约的钟声,然后就开始做噩梦,梦见的都是些鬼呀、怪呀的追着我咬。
    久而久之,面黄肌瘦,吃了几百副药都无济于事,爹娘都以为我丢了三魂七魄,。
    有位长辈说我的眼形疤叫“鬼瞳疮”,后来按《四海遗箓》里的奇门法子,不知去哪弄了离人泪、相思泪、病中泪等八种人的眼泪做药引子,把我体内根炁禁锢起来。
    又特制了一个不会响的拨浪鼓,让我每天耍,才治好“怪病”了。一直到了我束发的年纪,才知道拨浪鼓来历的诡异,每次回忆都脊背发汗,但这都是旧事了,都是后话。
    至于当年送我回来的独眼叔和几位镖师,我则再没见过。只听说他们改行去塞外放牧了,还有人说是在去塞外的路上就全部失踪了。
    后来认字了,我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秘籍,要了镖局几十人性命,也偷跑去祠堂地窖去看过那箱子竹简书。
    书中内容确实玄幻非常,不光囊括了各地人文山川,异域风土奇珍,还详细记述了奇门、星象、医卜、吐纳,甚至房中术各种法门。
    幼年时,我对五湖四海的传说故事十分好奇,所以三番四次潜入地窖偷偷阅读《四海遗箓》;
    岁数再大一点,注意力就转到了书中奇门方术上了;
    等到快成年,就开始只关注书里对房中术的细微描写了~~~
    当然,二叔所说都是老黄历了,逢年过节老辈人聚到一起都要掏出来念叨一遍,我耳朵都听出了老茧。
    我看他又要从百年前谈起,怕他说个没完,就赶紧打岔:
    “二叔,这都晌午了,你看我也不怎么进城,总还惦记着上次吃的第一楼的味儿呐~~,您看... ...”
    听我要他请客,我二叔神情一僵,顿失仙风,喟然道:“哎,你个小兔崽子,不学无术,看来我们“果家”真传,是后继无人了~”
    ... ...
    汴河畔,第一楼。
    二叔夹了一口黄河鲤鱼,咂嚒了一口烧酒,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他对我道:
    “现在镖局生意咋样?
    这兵荒马乱的,一路上风餐露宿,脸都顾不上洗,村里人都说你们远看像要饭,近看像逃难...
    还是少在外边跑。
    要不回去跟你爹娘商量商量,置几晌地,在家老老实实种庄稼!”
    我清了杯中酒,擦了擦满嘴的油,心想我果燃岂能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便道:“二叔,种地?!搞个蛋球!
    二亩地顶多打百十斤粮,你知道够不够税捐钱?!一年下来全都白给朝廷那帮吃税粮的狗官忙活了~~
    再赶上个灾年,颗粒无收,连碗杂合面粥都指望不上!
    跟牛马一样土里刨食,哪如现在押镖逍遥自在?...混迹江湖,吃香喝辣!”
    事实上,在这狗屁年月,要想勉强糊口只有两条路:做匪,或者做杀匪的人。
    不愿刀头舔血打家劫舍,又不甘做昏君的爪牙去当兵,唯有镖师这个行当最对我脾气,做个游侠散仙,闯荡天下,快意恩仇;另外,一趟买卖下来,镖资确实不菲。
    我嚼着刚上来的脆梨,嘬了嘬牙花子,接着说:
    “现在镖局生意红火了,世道越乱,我们这行越吃香,我得趁现在买卖好赶紧赚钱取媳妇呀。
    过几天我们还得出趟大活,说是要保一趟镖去平州,我正好没去过,出去见见世面。”
    二叔一顿,问;“哪个平州,是燕国东北边的平州府?”
    我点了点头,“这一趟下来,彩礼钱就齐了”,心里边暗自得意,想到了隔壁村老六家的二丫头,嘴角忍不住微翘。
    二叔闻言,伸出左手掐指推算:“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
    嘴里乱七八糟叨咕完,大拇指盖正好点到了中指下节,他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忽的,二叔像遭了雷劈,从席子上跳起来:
    “空亡——是大凶卦象!出门见空亡,十去九不回!不行,平州府你绝不能去!”
    他清癯干瘦的脸上耸动着不安,紧接着又道,“这趟镖可没那么简单!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的事?从卦象上推测,有人想利用你!”
    我莫名其妙,心说: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十岁时候的事我怎么可能忘呐?死了那么多人。
    便皱眉问道:“那事都过去十年了,跟这趟镖有啥关系?难道你掐算出来了,这趟镖押的东西跟那次一样?”
    二叔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便按捺住心绪,坐下来对我说:
    “要押送的东西虽然没算出来,不过...卦中有“地势临渊”之象,说明你即将以寡敌众,很可能有几个势力都等着夺抢!
    再加上,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还有凶禽猛兽。
    可不是会喊个‘达摩老祖威武’、‘浑天托福’这类黑话就能蒙混过去的!
    真要出了岔子,你老爹可就你一根独苗!我看老三这镖局掌柜的当傻了!”语气里流露出关切与埋怨。
    二叔所说的‘老三’就是我三叔。二叔继承了祖上奇门遁甲、占星卜算这些方术的本事,三叔则继承了镖局的买卖,做了镖局的掌柜的。
    “行,不去了,你也别背地里说三叔的不好!我提亲的彩礼钱你这位二叔来出!”我悠悠的道。
    二叔语塞,漱了一口茶,硬压下余怒:“你这兔崽子,哎,我是管不了你~”
    我看他叹的真切,不禁好笑:
    “二叔,凶卦也没啥大不了的,算卦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用担心!我老大不小了,又有老瓢把子带着,顶多就是吃点苦,路上累点,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二叔低着双手揉着太阳穴:
    “前两天我那多配了几副海狗万应膏,治跌打最好,一会跟我回去拿,还有我年轻时出去闯荡,剩下了几道符咒能驱灾避祸,你也一起拿了去。”
    我二叔年轻的时候确实在黄巢义军里边当过半年兵,他那海狗膏是军队里的方子确实好用。
    喝完茶,就随着二叔去他家拿东西。取罢了药,二叔又从一个大箱子底下,取出了一个包袱,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掏出了一沓“符”来。
    自幼受二叔耳濡目染,多少能认出些。
    我一看样式还挺全,云篆符,真形符、散形符、后天符,包罗万象,黄的、白的、紫的,居然还有招财、防小人的。
    最夸张的——里边居然有一道雷生符,巴掌大小的黑色牌牌儿上篆写着“冲天大将军五雷号令”,九个金字。
    我好奇的拿起来,掂量在手里觉着发轻,而且隐约散发出一股异香。
    “小心!别碰碎了,那是用墨做的!”
    二叔看正我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五雷符,一把夺了过去,骂道:
    “你个憨货,不学无术。这可是当年黄巢打长安前亲自监制的‘五雷号令’,是令牌,可不是符!当年统共做了五枚,稀罕的紧!”
    “哪个黄巢?造反的那个?他人都死了,一块黑黢黢的墨做成灵符还能号令谁去?”我深表不屑,心说:要是金的,说不定还有点用处。
    “黄巢他老人家虽死了,但留下的东西管用!”二叔犟脾气上来,愤愤道:“做令牌的这块墨可不一般,是神仙用过的。你这趟镖随身带着,生死关头肯定有大用!”
    我拿这么一块墨随身带着干什么?
    生死关头,当砖头,拍人吗?!
    * * * * * * * * *
    《四海遗箓》云:鬼瞳疮者,天罚之所降也,需以人皮鼓之音疗之,愈后则能驱邪避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