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已好了,只不过前几日天气骤变,狂风大作,齐太医怕我招风,才未叫我起身,要我说,太医们也是过于谨小慎微了些!”琅嬅一句话就把纯贵妃的自我安慰戳破了,“我本想着天寒,正好我病着,停了你们的请安,也省得你们大冷天的走过来。哪成想你这般恭谨!”
纯贵妃那是恭谨么?她那是来嘚瑟的!领着一众嫔妃,听着阿谀奉承,心里再居高临下可怜一番富察皇后有富贵命却没福气享。再冷的天,她过来一趟,心里都暖呼呼的!
不像今日,屋里银丝碳烧的暖和,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娘娘康健大好,实乃我大清的福气,”她又瞟了一眼富察皇后红润的脸色,慌乱低下头,去抓筷子,夹了个瑶柱香菇烧卖,胡乱咬了一口,转移话题:“鲜美多汁,御膳房真是用心了!”
“这时节,瑶柱都是干货泡发,我倒是尝着觉得失了风味。”琅嬅不像往日在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上,只说些附和团圆的话,她用帕子印了印唇,“我吃好了,先去梳妆,你慢慢用。”
纯贵妃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行礼,送富察皇后离桌,等富察皇后走了,她可算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回正殿等着熬完今日观礼,卫嬿婉却门神一般,笑盈盈站在她必经之路。
“奴婢伺候纯贵妃用膳,您可要再用个瑶柱烧卖?”
“不用劳你伺候,有可心呢。”纯贵妃哪敢用皇后娘娘宫中如今的掌事姑姑,只能被怼得尴尬坐回来,放眼望去,想找盘没动过的随便吃点应付过去。可不知是富察皇后今日真的胃口大开,还是故意给她下马威,满满一桌,竟都是动过的!
我儿子不如你的嫡子尊贵,用个太医都得等嫡子先用完。我也不如你高贵,只配吃你的剩饭是吧?
纯贵妃懒得看了,随便夹了个离自己近的,往嘴里一塞!
“水!——水!”是噎死人的豌豆黄!
可心赶紧倒了茶给她!
“唔!”纯贵妃真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才硬忍着没喷出来!这是桑叶茶?这是苦黄连吧!
可算又在桌前苦熬坚持了一刻钟,这宫里真正的老好人婉嫔来了,纯贵妃逃也似的说去陪她说话,回了正殿。
陆陆续续人到差不多了,卫嬿婉扶着装扮好的富察皇后也出来了,皇后换了绛紫色宫装,略显正式又不会抢了新人风头,众人请安时神色各异,但明显都在震惊富察皇后脸色竟如此之好!只不过此事有人真心为她高兴,有人擎等着幸灾乐祸罢了。
纯贵妃请安起身,“江太医刚已在门房候着了,这就传话叫他来接咱们新娘子了吧?”
“不急,宾客还未到齐呢!”琅嬅踏实落座,对着底下坐着的嫔妃挨个关心起来,一番拉拢打压混杂着下来,还提了不少她养病时后宫的小插曲。
众人皮紧起来的同时,也在偷偷看这出好戏——富察皇后明显是否极泰来,展现自己的威压以及哪怕她病时亦对后宫琐事具有掌控力,这是要收权了啊!
就看纯贵妃愿不愿意乖乖交出这得来不易的协理六宫之权了!
挨个都敲打过了,那位迟到的宾客终于姗姗来迟——“娴贵妃!你和愉贵人、嘉贵人不是在禁足么?”
“新娘子毕竟与如懿有几年主仆旧情,还送了陪嫁来,本宫特意准了她今日来观礼。”琅嬅放下手中茶盏,瓷器清脆碰撞,“如懿,你今日怎么来迟了?叫姐妹们一通好等也就罢了,也不怕耽误了惢心的良辰吉时!”
卫嬿婉看着如懿一身深红宫装,她还真是非要“与众不同”!平日里,宫中但凡有个宴会或祭祀,宫妃们都会默契统一下装扮,不求出挑,但求无错。如懿永远得“独具匠心”,别人都是旗头,她就戴钿子,别人都是宽袖,她就穿个紧巴巴小老太太似的窄袖。
今日也是,大家都为了新娘子默契的避开了红色,她又是红装又是红唇,怎么?她看上凌云彻不够,还瞧上江与彬了?
如懿被容佩扶着,不情不愿见礼,“请皇后娘娘金安,卫嬿婉昨日通传巳时三刻叫臣妾来为惢心送嫁,臣妾未迟。”
“嬿婉,你可是通传错了?”琅嬅冷声问的是卫嬿婉,眼睛却只冷漠的看着如懿。
“回娘娘,奴婢明明通传的是巳时一刻。”卫嬿婉只站直了低头请问答道,半点没有差事出了纰漏认错的影子。
这就是选边站队的时候了,明显身体好转又有嫡子的中宫,和虽然占了皇帝青梅竹马缘分但进过冷宫现在还禁足的娴贵妃,傻子也知道选前者啊!
众人纷纷“卫姑娘通传臣妾的是巳时一刻呀”“是不是娴贵妃听错了”云云。
如懿梗着脖子,那被容佩好不容易用衣领小心遮住满是颈纹的脖子就露了出来,“皇后娘娘这是要将个宫女的错,赖到本宫头上?”
“如懿,你是说嬿婉通知了这么多宫苑都未曾出错,偏偏就你翊坤宫错了?”
“是!本宫瞧她就是故意的!”如懿嘴硬,可她那个根本记不住事儿的脑子,心里已经有点怀疑,难道真是她记错了?
嫔妃在皇后面前顶嘴,还梗着脖子自称本宫而非臣妾,实在也就是如懿独一份了。她乌拉那拉氏要都是这个教养,怪不得前头有位稀里糊涂没了的废后。
琅嬅板着脸,“你是惯会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的,前有惢心,现下还有禁足的愉贵人,这性子若不改,实在害人害己!”
“娘娘这话,本宫听不懂。惢心因她自己给外男缝制靴子才被罚出宫,愉贵人也是因五阿哥读书不认真才被连累降位份,与本宫何干!”如懿理直气壮。
卫嬿婉瞧她能毫无心虚自私自利到这个份上实在也算佩服!旁人若害了身边人还这么说,那是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而如懿是真理直气壮,仿佛她真信事实就是如此!
她那个收靴子的对象,现在可还在宫门口佝偻站着呢!她这春秋岁月的速度也委实太快了!
纯贵妃看这剑拔弩张的劲儿,一边心里偷笑,行!这宫里还有娴贵妃跟皇后对着干,自己还有渔翁得利的机会,一边赶紧做好人,出来和稀泥。
她起身拽了拽如懿的衣袖,“娴贵妃,今日是好日子,大家都是来送惢心姑娘出嫁的,你记错了时辰,便与娘娘认个错,咱就别耽误惢心姑娘的良辰吉时了吧?”
如懿那头倔驴这辈子都学不会认错这个技能,最终还是容佩跪下把错揽到了自己头上,“是奴婢记错了时辰,还请娘娘责罚。”
“容佩,你身为资历深的老宫女了,却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看来是娴贵妃教导不善,本宫不得不越俎代庖,”说完这句,琅嬅自己都想笑,往日都是如懿“越俎代庖”她的事,如今也算以牙还牙一次,“宫中活计,尤以提铃最重时间精准,这半月每日申时正一刻,你可务必莫要晚了。”
提铃何止是最重时间精准,根本就是成宿熬鹰!每夜起更直至五更,还不是简单的围着内宫转圈报时呼“天下太平”,得徐行正步,风雨不敢避!
瞧近日这阴郁天气,没准就是风雪无阻了!
如懿也不像心疼宫女的主儿,瞧她面无表情,全然是没罚在她身上无所谓,等回了翊坤宫,她随便说几句话哄哄容佩就算尽心尽力的模样。
只怕容佩夜里提铃,白日还得伺候她,再满清第一巴图鲁的身子,也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