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禾草擎起床帐,推开窗,院中苔藓湿润,原来昨夜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才回暖一点的天气,又降了些微冷意。
瞧这个天儿,雨脚一时不得停了,她也懒得去铺子,干脆在家里闲一日。
因不用出门,随便挽了一个半堕髻,穿了件素褂子,外面套了一层半袖紫貂边银夹袄长衫。
用过早饭后,她到院中修剪了几盆花植,又煮了一壶茶慢慢品着,无意间瞥见窗台上的几株梅,花瓣败了色调,有些无声地散落在窗台上。
禾草想起,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戴良玉,白日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铺子里,等回来,天也晚了。于是交代了一声,让侍画守院子,她去戴良玉那边一趟。
说罢,撑起一把油纸伞,往那边去了。
走到戴良玉的屋子,禾草见红芍背对着门坐在炕榻上,手里鼓捣着什么。
“红丫头,你做什么呢!”
红芍回过头,见是禾草,忙起身相迎。
“夕儿娘子让我替她打络子呢。”红芍说着摊了摊手上的红绳。
禾草看了看:“你主子呢?怎么没见到她的人?”
“她一早和夕儿娘子去寺庙上香了。”
“怎么选这么个天去上香,还下着雨,路也不好走。”
“谁说不是呢,偏夕儿娘子说她昨夜做了个噩梦,心里烧得慌,要去寺庙拜拜,我家娘子就陪着去了。”红芍一边说,一边拿壶来替禾草沏茶。
一道念头从禾草脑子闪过,太快,来不及捕捉。
她转过头看了看院中的梅花,被冷雨击打着,残落到泥里,污了颜色。
“她们怎么去的?”禾草又问。
“秦家大爷护送的……”
脑中的闪念变得清晰,秦逸这人的眼睛太活了,她第一眼见就不喜,现在秦夕儿和戴良玉雨天上香,还是秦逸护送,实在让人心中不踏实。
情愿是她把人想坏了,也不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禾草问了哪个寺庙,又问了几人出发的时辰,快步入雨中,连伞都忘记拿。
她要去找魏泽,可自从上次两人分开后,他们几乎没怎么见面,即使偶然碰到,也只是淡淡打声招呼,两人的关系说生疏不生疏,说熟悉也不熟悉。
现在她又主动找上他。
女人提起裙子,脚下步子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进了魏泽的院子,她刚准备上台阶,房门打开,魏泽从里间出来,两人看见对方都是一愣,隔着雨幕一高一低对视了片刻。
禾草反应过来,拾阶而上,走到他面前。
“玉姐儿和秦夕儿去上香,秦逸护送,我有些不放心秦逸这个人,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能否着人去看看,没事自然最好。”
魏泽听罢,不发一言,拔步撩衣而去,从她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风。
“她们去了皇觉寺。”禾草紧随其后。
魏泽叫了一支亲卫,头也不回,扬鞭打马而去,马蹄下泥水四溅,身后跟着一飙人马随他疾驰,消息在雨中。
禾草望着远处,直到人消失,仍伫立不动,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湿透,袄儿上的紫貂毛粘黏成一撮一撮。
望着魏泽离去的背影,她说不出来,总觉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她而去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接着又擦了一下,回过身,慢慢走回梨花院。
“爷嚛!你做什么去了?伞呢?”三月赶紧撑了一把伞将禾草迎回屋内。
从清寒的雨中回到温暖的屋室里,禾草猛地打了个寒噤。
三月和侍月将她从头到脚的水擦干,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身裳,煮了一碗姜汤喝。
禾草忽然觉得有些累,将她们打发了,重新躺回榻上,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几时,醒了过来,屋内幽暗,窗纱上透着暗光,她居然一觉睡到了晚上。穿好衣衫,趿鞋下了床。
侍画听到屋内的动静,进来伺候,问是否上饭。
“先不慌,我去玉姐儿那边看看。”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时候也应该回了。
侍画将她拉住:“别去,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被护卫围起来了,一众人等皆不能进出。”
禾草心里一突,赶忙往戴良玉院子走去。
只见一排腰挎刀剑的黑衣侍卫立于院前,她往前再走一步,侍卫立马伸出手,阻她靠近,她探脖看去,院中灯火通明。
一个身影从旁边闪过,禾草认出来安,将他叫住。
“怎么回事!?”
来安眼神似有躲闪:“今晚不太平,姨娘先回去吧。”
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好回了梨花院。
魏家正堂大厅里,灯火荧煌,上首坐着一脸肃穆的魏母周氏,侧边坐着娄氏,只是娄氏眼眶通红。
正下方跪着两人,一个是秦逸,一个是秦夕儿,确切地说,秦夕儿不是跪着,更像是瘫坐在地上,一只手强撑着,一只手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角还有一抹血迹,而秦逸则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
两人旁边站着一脸冰霜的魏泽,男人一脚踩在秦逸的背上,将他压伏在地砖上,脸被挤压得变了形。
魏泽缓缓开口:“拿狼筋来!”
秦逸浑身一震:“魏泽,尔敢动用私刑!”
“动私刑怎的?你父亲不过一地方刺史,你死了也就死了,他除了认下,能奈我何?”
“魏泽,你妹妹已是我的人了,杀了我,她再难嫁人!谁家会要一个破了身的女人?!”秦逸到这个时候还逞口舌之快。
他本想借和戴良玉单独相处的机会,给她灌点酒,然后再施展手段,让她从了自己,届时就是两厢情愿,这一手她在魏宛姣身上用过。
到时候,魏泽不但不敢拿他如何,还得求着他娶自家妹妹。
偏偏戴良玉不是魏宛姣,不吃他这一套,他只好软硬兼施,不承想,关键时候,魏泽来了,坏了他的事。
秦逸万万没想到,魏泽是个不按章程办事的人。差点没当场将他打杀了。
天上一道炸雷掣闪,把堂上劈耀得火亮。
魏泽照着秦逸的头给了一脚,踹得男人满头满脸是血。
这时下人呈上一盘托,上面放着一根细黑如蛇的东西,魏泽将那物拿在手中,空抽了两下,在空中打出声响,第三下直直朝秦逸身上招呼。
狼筋碰到人的身体,活了过来,如吸血之虫,死死反绑着秦逸的手脚,一点点把男人的身体拉绷成了一张反弓,曲折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男人的喉咙深处咯咯作响。
一边的秦夕儿早已吓傻了,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口水,神神叨叨的。
这时,一阵哭喊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