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观众席的池雾听见操场四周毫无预兆开始播放的儿歌,也愣了一下。
会做出这种“坏”事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往学生处的凉棚下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没看到想的那个人。
她忍不住笑自己可能太敏感了,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书上,翻了一页。
隔了片刻,又翻一页。
她揉了几下微酸的后颈,盯着书。
很快,她眼睛慢慢眨了眨,凝视着书页上从后面罩住自己的什么东西,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一道阴影。
有人?
池雾身体顿了一瞬,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惊疑的转过头。
坐在比她高了两级台阶位置的男生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同她对视。
这种低垂的视角显得居高临下,让他看起来更有压迫感。
池雾看清来人,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很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
因为太过猝不及防,她一时间竟没能做出反应来。
倒是沈盛屹看着她,喉结滚动一下,意态闲散地挑下眉,懒洋洋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啊,小老师。”
低沉的嗓音,尾音咬的清晰却懒慢,微微上扬。
有点儿不好捕捉的笑意。
因为他们挨得很近,听进耳朵里就成了一种说不清的热和暧昧,勾着人心跳乱了节拍。
池雾:“……早。”
其实已经不是很早了,池雾默默想。
而且之前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他把“池老师”变成了“小老师”,就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个称呼多少有几分羞耻。
楼之瑶喊她老师,是因为她是她的家教老师。
他也跟着喊她老师,还加了个“小”字,可他们明明是同一级。
但喊这称呼的人显然不觉得。
池雾努力忽视这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身体后退了些,离他远了点。
“……”
女生侧着身下意识往后仰躲避的动作太明显,很难不让人想起那天晚上她被撵似的逃离的回忆。
沈盛屹神情不变,琢磨了两秒这句“早”。
真够生硬的。
池雾也觉出尴尬来了。
默了默,她轻咳了一声,又温温补充了一句,“好巧。”
“怎么没去图书馆?”他瞥了眼她膝盖上的书,长腿敞着往下抻直,搭的随意,说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腔调儿,像是随口那么一问。
只是寒暄,并不在意答案是什么。
池雾温声回,“去了。”
他很轻的扬了一下眉。
她解释,“借了书。想晒一下太阳。”
沈盛屹:“……哦。”
理解不了。
池雾读懂了他那一瞬恹恹表情的意思,忍不住偏过脸悄悄抿唇笑了下。
他不太喜欢太阳,烦热。
高中那会儿,只要这人坐在教室靠窗那边,窗帘几乎就没有闲置的时候。
记忆里有个词叫苦夏,在他身上体现了十成十。
沈盛屹将看她的目光投向远处,手肘撑着身后高一级的观众席看台,一副想睡觉的意懒样子。
他不再出声,池雾指尖蹭着纸页,就也没再把注意力分给他,更没主动跟他说话,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
她性格挺无趣的,不是很会主动找话题。
尤其是对他。
池雾并不知道,她一低回头,从男生的角度看,自己白皙的后颈就会露出来一截儿。
说实话,沈盛屹没跟池雾这类的女孩子相处过。
他说得上话的女生都能归进外向那一类,没一个是池雾这样的,他没什么过深交集的异性,社交圈不算复杂,点头之交倒是多的数不清。
能算的上兄弟朋友二字的就那么几个,女生更是寥寥无几。
陈期行要是知道他这想法指定得骂他。
服了,那是人女生不想跟你说吗?
但沈盛屹是个大爷脾气,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挑毛病。
乖乖女、内向、有点胆小,也不一定是胆小,可能就是纯粹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总结起来。
安静,清冷。是他对池雾的初印象。
静了一会儿,低懒的声音又从头顶响起。
“看什么书?”
池雾心跳快了一点儿,把书籍的封面展示给他看。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她微转过头说了一遍名字,嗓音轻软。
如同分享着什么小秘密。
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小秘密,这本书,池雾第一次知道,是在这个人的课桌上。
沈盛屹撩眼皮看了一眼,似乎不太感兴趣,又收回了吝啬的视线。
重新落回手机上的游戏里。
池雾垂下的杏眸回到书上,有点失落。
果然,他不会记得。
微热的风吹散了残留的雨水潮气,塑胶道被烤的散发出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很快,就被身后男生身上淡淡的柚子香味儿强势的盖住了。
池雾很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儿,清冽好闻,像夏天。
他在身边,她总是很容易想起柠檬汽水,是小时候村子里的小卖铺卖的那种需要用起子开的汽水。
玻璃的,一块五一瓶。
开之前摇一摇,打开的时候碳酸气泡猛喷出来。
躲得不及时,就被淋成落汤鸡。
-
两人的影子在太阳下被无限拉长。
发丝扬起时,偶尔交叠。
风携着女生的几缕发丝向后吹动,若有似无的拂过沈盛屹唇畔。
带起一抹痒意。
沈盛屹勾连图标的指尖停下,抬手,摸到嘴边,几根乌黑的头发挂在手指上,他看了几秒,绕了几个圈。
鼻尖嗅到不算浓郁但很侵占味觉的橘子洗发水味儿。
池雾那几根发丝柔顺又滑,勾绕着的力气一松,很快从他冷白的指尖上溜了下去。
留下的是无法跑掉的洗发水香。
他打游戏没带耳机,但声音开的很低,偶尔传出欢快的胜利提示音。
“吵吗?”
沈盛屹忽然问。
池雾转头看他,慢了一拍摇头,答,“不吵。”
她喜欢这种能感受到他存在,就在她身边的感觉。
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幸运机会。
他看她一眼,点了下头,就按着手机开了下一关游戏。
没多久,似乎是有人找他开黑,他调小了些声音,单机消消乐的通关快乐提示变成了另一种游戏声。
这游戏池雾只会点儿皮毛,她很少玩,下载还是高中时候听到这人跟班里几个男生玩,听他们讨论,等放假回家她就下载了一个。
她不擅长玩这种大型竞技游戏。
因为他曾经去研究过,后来发现玩不会,来来回回都是输,赢的很少也摸不到技巧,就挫败放弃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
她没有毅力,容易放弃许多事情,连喜欢他这件事她都想放弃很多次。
可什么都放弃成功了。
唯独喜欢沈盛屹这件事,她总也放弃不掉。
这局他打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里不停传来胜利的提示音,他开了麦,队友时不时低骂、激动,池雾看不到屏幕操作,光听着那些kill都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打游戏很安静,只有偶尔从胸腔溢出很低的一两句话。
低懒散漫的嗓音让耳朵发麻。
队友显然没过瘾,问他要不要再开一局。池雾听他懒洋洋说了声,累,不玩了,然后又切回了消消乐。
池雾手心出了点汗,看书的注意力早就做不到再那么集中了。
盯着书,想的却都是他。
他好像无所不能。
两个人一个打游戏,一个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游戏声和书页翻动声偶尔微妙的同步,气氛竟也意外的和谐。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
不停操练着的操场一处忽然惊乱起来,两人之间安静的氛围被打破。
有一个穿着军训服的女生跑着过来,嘴里喊着池雾名字。
池雾听见声音从书中抬起头,骤然被人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拉出来,还略微恍然了一瞬。
她看清来人,记起来好像是昨天下午打闹时那个叫周瑶的女生。
周瑶气喘吁吁的跑着停在观众席下面的跑道上,仰着头继续喊她,“池雾学姐,可算找到你了。”
沈盛屹也停下拨弄水果图案凑数消除的动作,掀了下眼皮。
“找她有事儿?”他替池雾问。
周瑶这才注意跟池雾一起坐着的人,飞快看了一眼握着手机朝她看过来的沈盛屹。
她顾不上惊讶这个存在于京大各种风流场的人怎么会在这儿,急忙对池雾说,“池学姐,你快去看看,咱们班里有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