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初脸色微沉。宋时砚明明可以自己自行下旨,可今日却非要逼他。都知道李太傅是他亲舅父,太傅一党皆效忠于他和母后。可此番李太傅明摆着是要大祸临头。
宋时砚此番让他下旨将其收押,那此后问斩也必是由他来下旨。
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舅父都说杀便杀,毫无维护之意。此后还有谁敢效忠于他。
他的好皇叔还真会给他下套。
可目前证据确凿,众臣皆在。他若不下旨,那便坐实了包庇之名。
听着宋玄初下旨,李太傅心如死灰。
如今朝中大权尽数握在摄政王手中,摄政王早就意欲对他除之而后快。此番捏到把柄又岂会放过。
即便没有他。
中书令和户部尚书也足以号召一多半的官员向皇上施压处死他。
一切都完了......
待李太傅被拖下去,中书令脸上才终于显露出笑意。他看那老不死的不爽很久了,现如今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看王爷这架势,李家只怕是再难翻身了。
中书令原本也是想一心辅佐宋玄初的。毕竟他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了宋玄初做皇后。
可看女儿那边的意思,宋玄初竟是根本不打算让她有孕。
在后宫,宠爱并不是最要紧的。子嗣才是立身之本。
即便是一国之母,想稳固后位也唯有靠子嗣。
没有子嗣,就宛如无根的浮萍。
池家那个分明已经入了摄政王府,皇上竟还执迷不悟。此等痴迷于儿女情长之人,怎堪为一国之君。
他的夫人上次递帖子入宫,得知了女儿在宫内的详细遭遇。
不宠爱不留子便也罢了。就算是空架子,赖好还顶着皇后的名号。
可他的语儿再怎么说也是宋玄初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
竟然折辱自己的结发之妻。
此等小人,怎配他尽心辅佐。
倒还不如卖摄政王一个好。
总归现在朝中也都是摄政王的天下。
现如今李太傅是在劫难逃了。宫中的太后能依仗的也就是自己的母家。如今母家倒台,太后便彻底不成气候了。
到时他倒是要看看,那毒妇还要怎么磋磨他的宝贝女儿。还有皇上,若再多加折辱,就别怪他连最后的一点君臣情面也不留!
关于李太傅被革职下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彼时后妃们才刚从慈安宫请安回来。
每月只有初一、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以及二十五这几天需要向太后请安。
妃嫔们都不喜欢去给太后请安。
因为平日里给皇后请安都是辰时才去。
可给太后却要卯时就起。都赶上皇上上早朝的时辰了。
且每次去请安,太后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跪在地上听其训话半个时辰都算是短的。
今日太后心情格外不好,说出的话格外令人闹心。可她在听完宫女的悄声禀报后,就变了脸色让她们退下。
后妃们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不免好奇那宫女禀报的事情。
好在消息很快便传来了。
竟是太后的兄长李太傅被革职下狱了。
此时有好几个低阶的妃嫔都聚在丽妃的宜春宫。
孙婕妤不禁笑出声,“难怪太后娘娘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娘家出事了。”
徐昭仪掩唇轻笑道:“李家早已不比从前,现在也就李太傅还有些指望。这若是真折了,太后娘娘以后可就......”
“此时心里最痛快的应当是皇后娘娘吧?”芙贵嫔笑着摸牌,“平时咱们跪半个时辰,皇后娘娘都要跪一个时辰的。”
“可不是,皇后娘娘可真是太惨了。”孙婕妤忍不住叹气,“被太后逮着无子的过错一直磋磨。皇后娘娘才嫁进来多久。更何况,这有子无子岂是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的?”
丽妃一脸无奈,“你们几个。这话在本宫这儿说说便罢了。在外可要谨言慎行。”
徐昭仪笑着把牌推平,“哎哟,承让了姐妹们。”
孙婕妤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怎么又赢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藏牌了?”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有实力了,惹人猜疑。”徐昭仪满脸得意。
芙贵嫔笑着让宫人把钱给了徐昭仪,“丽妃姐姐放心。这话我们也就在您这儿才敢嘀咕几句。”
徐昭仪忍不住嗤笑一声,“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如今证据确凿,李家是抵赖不得的。谁不知道现如今宫里是摄政王说了算。等李家倒了,太后还能倚仗什么?”
孙婕妤和芙贵嫔都没敢吭声。都知道徐昭仪的父亲吏部尚书和外公鲁国公是摄政王的人。皇上因此颇为忌惮,至今都未曾宠幸徐昭仪。
不过,其实被宠幸也没什么好的。
只是平添折辱罢了。
不过,就算她们心里怨恨皇上和太后,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了。
这话也就徐昭仪敢说了。毕竟人家有个好家世。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这话真的传到太后和皇上耳里。他们也不敢把徐昭仪怎么样。撑死掌嘴禁足。即便打入冷宫,徐昭仪母家的人也会很快想办法把她捞出来的。
至于赐死。太后和皇上目前还没那个资本一口气得罪吏部尚书和鲁国公这两位朝中重臣。
更何况,徐昭仪的兄长前些时日还迎娶了方大学士的嫡女。
大学士虽然官职不高,可胜在学生多名声好。
吏部尚书乃六部尚书之首,权力极大。鲁国公乃三朝元老,手握兵权。
现如今又攀上名声极好的方家。
之前有不少人都以为徐氏才该是中宫皇后。
可徐家以摄政王马首是瞻。即便女儿真的做了皇后,皇上也不会委以信任。
若来日摄政王登上帝位。出个废后反而尴尬。
但徐家又不得不送个女儿入宫。
只能等来日时机成熟,再将其接回。
徐昭仪一直都抱着回家的期望。皇上不召她侍寝她反而高兴。
还省的她费心费力的装病避宠了。
凤仪宫里,谢浅语正在暗自分析朝中局势。
父亲一直都处于中立状态,这也是皇上当初选她为后的重要原因。
李家乃外戚,不可能站到摄政王那边去,摄政王也不会信任他们。他们与太后皇上同气连枝,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皇上若还是皇上,那李家就还能继续撑着,保着太傅的名号苟延残喘。
坐在上面的人一旦更换,李家将会被血洗。
所以即便李家女儿当初陷害她的事情没被揭露,皇上也不会选李家的女儿做皇后。撑死做个贵妃。
毕竟李家立场明确,皇上是没必要拉拢他们的。
昨夜云淑妃无故被杀。虽然都说是刺客干的,现在更是跟李太傅扯上了关系,可谢浅语始终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淑妃是后宫唯一一个蠢人,痴恋着一个不值得的人,死活不愿意回头。
听闻摄政王妃昨日是在宣室殿更衣的,可更衣也费不了多大功夫,何以一直待在此地不出。
据说摄政王出了太极殿后直奔宣室殿,是骑马跟摄政王妃回的王府。
谢浅语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想。
会不会是淑妃那个蠢货设计了摄政王妃被摄政王发现,所以才丢了性命......
谢浅语背脊发寒。
若真是如此,那刺客之事便是子虚乌有。
可守卫森严的皇宫又如何会混进来刺客。
刺客又为何手刃后宫之人。
就如传回来的消息说的那样。
刺客要杀的人本来是他。淑妃只是不慎被误杀的。即便误杀,却还是能挑起中书令和户部尚书之间的矛盾。
近期户部尚书颇得皇上重用,隐隐有越过李家的意思。
李家与谢家有旧仇,又看不惯云家。
做下离间两家,自己坐收渔利之事可谓合情合理。
竟是找不出一点疑点。
谢浅语用帕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若这一切皆为摄政王所谋,那此人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而且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只是因为摄政王妃。
摄政王对其王妃当真痴情爱护至此吗?
还是说,摄政王妃其实只是一个借口。
抛开这些都不谈。总而言之,摄政王是个不容得罪之人。
好在父亲近期因为自己的缘故频频对皇上失望,已有转投摄政王之意。
她们谢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云家就不一定了。
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户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即便现如今淑妃已死,户部尚书再无拥立皇上之理由,可他此前毕竟已经转向了皇上,中途倒戈也只能证明此人的不可靠。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若淑妃真是摄政王所杀,那摄政王就绝不可能接受云家成为自己的势力。毕竟他日云家知晓真相,只会成为射向摄政王府的利刃。
摄政王不会那么傻。
他也不缺拥护者,犯不着把易爆的云家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不用,就意味着要除去。
云家还是很看重淑妃的,放任户部尚书一直在朝中发展,将来说不定会难以控制。
谢浅语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此时的慈安宫已然是一片狼藉。
“宋时砚。宋时砚!”李太后声嘶力竭,“他竟真的为了那个贱人这样对哀家!”
一众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些运气不好的,还被碎片波及到了。
可即便划伤了肌肤,也无人敢动。
就算李家真的倒了,可李氏依旧是慈安宫的主人,依旧是南岳的太后。
惹怒她只有死路一条。
“孙嬷嬷,哀家如今该怎么办?”李太后下意识唤出那个称谓,可唤出的那一刻才意识到那个久伴自己身边的心腹已然不在了。
喜鸳有些担忧,“太后娘娘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李家就要倒了......哀家还要如何保重自身?”
现如今朝中是宋时砚的天下。皇上虽娶了中书令的女儿,可中书令却一直不愿表态。那个谢浅语她并不喜欢,瞧着和池听晚那个贱蹄子一样,都是狐媚子。
若她能跟自己一样讨厌池听晚,或许自己还能给她几分好脸。
可她被皇帝那样对待,竟然一点都不怨池听晚。
她像是只恼皇帝,只怨皇帝。
这让李太后更为不喜。其实她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知道谢浅语的思路才是对的。可她不愿承认。
每每看见谢浅语,她都觉得对方是在映衬自己有多阴暗,有多歹毒。
占着自己侄女的皇后之位,还堂而皇之的成天在她面前晃悠,就像是每天都在讽刺她的不幸都是活该。
凭什么她被折辱就能不怒不怨,依然高洁如初。
不,她做不到的。终有一日,她会跟哀家一样,成为青涩时的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她没有池听晚的好运,她会变的,一定会。
下朝后宋时砚直奔王府。等他回去的时候,池听晚已经差不多退热了。
府医说发现的及时,喂药也很顺利。
“就等王妃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番便没事了。”
豆蔻和佩兰都十分高兴。
豆蔻率先上前道:“王爷昨日在门外守了一夜,今日天刚明就又入宫上朝,定然是累极了。王爷还是快回屋歇息吧,王妃这里自有我和佩兰照料。王爷为王妃做的一切,奴婢和佩兰都感念于心。待王妃醒来,奴婢必定会一字不落的禀报给王府。”
宋时砚有些沉默。
那倒也不必。他不是挟恩求报之人。
“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说完宋时砚便离开了。他并没有回屋歇息,而是去了书房。桌上的奏折已然堆积成山,都等着他处理呢。
其实百姓和大臣也没说错。他除了没占着皇上的身份,所做之事其实与皇帝并无差别。
秦澈很快就笑着走了进来,“大理寺那边都安排妥当了。王爷此计当真绝妙,此后朝堂上便再无李家了。”
“李家完了,就是云家。”宋时砚神色淡淡道。
“云家这些年没少贪墨朝廷的银两。”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往来支出总少不了户部插手。各处拨银子都得经过云家之手。
云府现如今的私库已然快要赶上国库了。
贪婪之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王爷此番顺势除掉云淑妃。真的只是为了除掉李家吗?”秦澈问的小心翼翼。
“自然,本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从不会因为一时上头应激而没有章法。”他敢光明正大的在宫里除掉云淑妃,就是因为想好了万全之策。
李家被除后,紧接着便是云家。云淑妃会死是注定的,现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点罢了。
此事虽将谢家也牵扯了进来,可谢家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损失。
谢府一门清正,倒是可用之人。
“王爷此前说想要好好辅佐皇上,还想让王妃和皇上......”
“此事再说吧。本王似乎错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