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打开秦琴的本子看了一下，表情从一开始的温和沉静逐渐转为惊喜，“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她说的是后面几页的户型内外设计，也是纪灵刚才说布局很特别的那部分。
    秦琴镇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类似羞窘的表情，腼腆的点点头，“工作没事的时候就随便想想，试着画了一下。”
    林茵身边的年轻学生随意瞥了一下，散漫地评价：“笔法确实不怎么样。”
    纪灵看着尴尬的秦琴，歪头跟林茵说：“是根据城寨现在常见的房屋结构做的设计呢，很有意思。”
    林茵“嗯”了一声，警告似的看了学生一眼。
    她没多更多赞美，但她看得很认真，纪灵发现，林茵对城寨不是一窍不通的，她看设计图的认真程度，大概率是见过城寨内的奇葩房屋，这才能面不改色的跟秦琴讨论其中的设计问题。
    唐嘉良很会来事，见纪灵有点护着秦琴的意思，秦琴也跟林茵聊上，他故意留下身在演艺圈的蓝昊英，自己跑去刚才的熟食店把买好的白切鸡和卤鸡杂取回来。
    他以为蓝昊英能抓住机会，或者不抓住机会，在纪灵面前混个眼熟也好，这几年在城寨摸爬滚打得，唐嘉良在面对大哥和大姐头时自然生成了一套看人的方法。
    从纪灵那天让人给他治伤开始，他就觉得灵小姐和其他大哥、大姐头不一样。
    城寨能有新的未来，连秦琴都开始重新拿起画笔设计房间，都是灵小姐一念之间带来……如果她欣赏蓝昊英，她自己现在也有电视台，阿英的发展应该能更好吧？
    可惜纪灵和蓝昊英并没有多接触，相比沉默的蓝昊英，纪灵宁愿听林茵给秦琴讲课似的。
    唐嘉良没有气馁，林茵老师愿意给秦琴讲几句，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不敢再强求更多，只是出于尊敬和礼貌，问纪灵等人：“快午餐了，灵小姐要不要去家里用顿家常便饭？琴琴的手艺可好了，麻烦你们在路上跟她讲这些，怪不好意思的。”
    可能天才认真起来就是会忽略外部环境吧，纪灵倒无所谓，不过是被一些居民偷看一下而已。
    “林茵老师觉得呢？”纪灵把选择权交给林茵。
    她下午还要去电视台，原本来这里只是为了检查一下地下天国的情况。
    但如果林茵愿意多了解一下秦琴，她作陪也行，反正罗兰在，她不方便去检查，罗兰可以去。
    林茵确实看好秦琴，听纪灵这么说，她还跟纪灵开玩笑：“灵小姐目前还没找到心仪的设计吧？不如去看看秦小姐的设计？”
    纪灵抬手示意她们请，秦琴立刻振奋道：“请往这边来……”
    突然想到蓝伯家的环境，她有些不确定地说：“就、就是房间有点挤。”
    纪灵正好这时候安排罗兰出去，“他们可以自己找午餐吃，你们照顾……呃，我们几个就够了。可以吗？”
    纪灵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邱兰馨、虞树，连陆炜他们都没算上。
    陆炜也知道城寨居民的房子大多很小，见纪灵跟罗兰使眼色，很识趣地说：“我跟阿启来这边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午餐了。”
    地下天国的两次扫尾他都有参与，现在纪灵让罗兰去检查，他高低得去看看，有什么问题也好赶紧解决。
    陆旭眼看大家分开走，他倒是有心跟着纪灵，但纪灵刚才没把他划入其中，他不敢跟上去讨嫌。又不想跟陆炜一起走，干脆跟纪灵到蓝伯家门口，然后才转道去附近的饭馆随便吃。
    即便已经裁减掉大多数随行人员，只是纪灵几个一同涌入蓝伯的裁缝铺，小店铺还是瞬间变得非常拥挤。
    蓝伯不认识林茵，但记得纪灵这张前阵子才在狗肉铺大出风头的脸，一看她在三个小孩的带领下进来，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迎上，“灵小姐，欢迎光临！”
    双手非常老实的放在身前，微微佝偻着身体，显得无害又谦卑。
    “我跟林茵老师来看看秦琴的设计图纸，”纪灵温声说着，还很俏皮的开起玩笑，“顺便蹭一顿午饭，希望阿伯不要嫌弃。”
    不说别的，纪灵今天踏进蓝伯的店铺，整个狗肉铺的马仔都不敢再小看蓝伯一家，他哪里会嫌弃，忙不迭地说：“我这就去做饭，灵小姐您随便坐、随便看……哦，还有林茵老师！你们都随意！”
    他听到名字才把林茵和秦琴崇拜的建筑大师联系上，蓝伯忍不住对林茵说：“阿琴从小就喜欢画那些图纸，没事就在看书、画图，您能看看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里搬出椅子，又用干净完整些的碎布料垫上，给几人坐。
    热情得令蓝昊英和唐嘉良都感觉陌生……哦，蓝昊英不怎么陌生，之前蓝伯碰到他的经纪人，也是这样的，眼巴巴的上前，笨拙的讨好。
    秦琴的工作间很小很小，也就够放一套桌椅和一个不到一米宽的小书架。唯一好一些的就是有个单独的窗户，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头都伸不出去。
    她通常开始“上班”就在小房间里闷着，除非解决个人问题，不然直到蓝伯关店铺才出去。蓝昊英和唐嘉良好像也默认这个情况，只在今天才把秦琴小房间的东西搬出来给其他人看。
    上百张图纸，小的就a4左右，大得能有一米，并不是这几天才画的，小的看起来有些时间了，大的明显手法更成熟。
    唯一不变的就是其中的奇思妙想和贴心设计，纪灵觉得，就阿豪那个干巴巴的小破屋子，要是让秦琴去装扮一番，估计真能变成城寨豪宅。
    城寨因为空间有限，条形的、梯形的、三角型的、房顶是楼梯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房屋都有，而在秦琴的笔下，这些乱七八糟房子都被努力设计出花样，她还给某些真的很小的房子设计了特别的家具，标注上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林茵看了都感慨：“很难想象这些都是你自学然后设计出来的。”
    唐嘉良不会做饭，就在一边给几个人端茶送水，闻言赶紧替秦琴说：“琴琴只是没有去上大学，她有买大学的书回来看，也会看像您这样的老师的书。”
    他怕林茵怀疑秦琴的能力，林茵现在显然对秦琴很有好感，他巴不得所有恶人都由他来做，要是林茵老师愿意教秦琴就好了……
    这种一有机会就努力向上爬，姿态急切到狼狈的人，林茵看到过太多。在城寨，你不向上爬，就只能和其他人一起烂在泥里，生活不会一直平静，要么越来越好，要么就越来越糟。
    她带来的学生目露鄙夷，连带秦琴的设计稿都没心情仔细看，林茵却说：“我不是怀疑秦琴的能力，恰恰相反，她很有天赋，可以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她未来的成就会超越我。”
    年轻的学生不以为意，低头捣鼓手上的相机。戴着眼镜的少女则认真地一脸憧憬，珍惜地摩挲着手下的图画。
    纪灵拍拍她单薄的后背，“我觉得房屋设计出来，最重要的就是给人住，让住进去的人开心、顺心，这就是设计师最大的成功了。”
    林茵的目光扫过那个学生仔，点头：“外部的精巧设计，在我看来，不如内部的实用和人性化重要。”
    国外有些造型夸张的所谓“有设计感”的房子，在林茵这里除非建筑技术有什么突破，不然都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因为那些房子被设计出来，根本没有考虑过实用性，只是技巧在堆积、再堆积，空洞的炫技而已。
    纪灵目前接到的很多设计稿，也是这种感觉，好像她的钱就是拿来买个奇观随便玩玩，甚至几百层楼的画，就没考虑过现在的城寨都不能超过14层。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林茵对秦琴说，“我对城寨的设计有些想法，想跟你合作，由我设计外部，你来设计内部，你觉得怎么样？”
    林茵只是起了惜才之心，想把秦琴带在身边教导一阵，纪灵却眼前一亮——内部设计都做了，秦琴对家居设计也有心得，她不就又可以开个家具厂什么的？
    租赁给城寨居民的房子，要是再附带家具，她消耗的资金就更多了。
    现在的消耗资金已经不仅是为了消耗多余能量，更是可以在钱流通后变成纪灵的眼线，为她带了更广阔的信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