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圣国。
江漪令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地牢里,周围都是黑沉沉的,只有一盏蜡烛垂死挣扎地燃着。
她记得,自己是被虞芷意那个贱女人抓住了。
这么说,这里应该是代圣国了。
江漪令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摸到一个冰凉沉重的东西,是手铐,脚上也有,黑暗中,所有的感知都放大了无数倍,江漪令胆怯着喊道:“喂……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声音,江漪令心中一沉,大概是周围没有人吧。
谁知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别白费力气了。”那人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地牢里说。
江漪令被吓的心跳突突的,神情恍惚,她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问:“你是谁啊?”
那人态度极其冷漠:“寒月重,和你一样被抓了。”
寒月重,没听过呢,姓寒,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江漪令托腮想着。
没等江漪令开口说话,那人飞快说道:“没错,和你想的一样,我就是祁梁国大名鼎鼎的永宁王。”
“……啊?”江漪令愣了愣,道:“我没这么想啊。”
“哈?”寒月重起身,不解道:“连我都没听说过?那你是谁啊?”
江漪令回答道:“我叫江漪令,是旦恒国的。”
寒月重眉心跳了跳,问:“姓江,你也是皇族?”
江漪令点点头,后来她想这么黑,对方也看不见,她回答:“是的。”
手铐脚铐的声音哗啦啦的,对方道:“我就知道,代圣这些人在抓四大国的皇族,你别睡觉了,快起来。”
这后半句话好像不是对江漪令说的,另一个牢房发出沙沙的声音,男子答道:“不睡觉干什么,醒来了也是干坐着。”
诶?江漪令一愣,怎么还有一个人。
喻准挠了挠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怎么了,来新人了?”
寒月重语气毫无波澜:“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北越国的五王,喻准。”
原来被抓的皇族不止她一个,江漪令动着脑筋,这两个人或许知道很多关于代圣国的事情。
算着人头,江漪令道:“这么说,四大国,就差华枫了,对吧?”
寒月重靠在墙壁上,说道:“是,但是代圣想抓到华枫的皇族,没那么容易,华枫皇族现在就两个,一个魏清衡,一个追遇,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想抓难喽。”
“你说什么呢!讲话尊重点!”喻准喝道。
寒月重完全没当回事:“切,不就是因为追遇和你们陛下那种关系吗,真的是。”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江漪令刚醒来,头还是晕的,现在更晕了。
她找了一个远离他们的地方坐下,前方有蜡烛,有一点点光,能让她多一分安心。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待在这挺久了。
这么说,在抓到最后一位皇族之前,代圣国的人,是不会动他们的。
可是,代圣国抓他们干什么呢?江漪令想不通。
牢房外,士兵纷纷行礼:“拜见勾鹤大人!”
士兵总领报告道:“勾鹤大人,您来了,旦恒的那位已经醒了。”
勾鹤点了下头:“知道了,下去吧。”
一席黑袍掠过地牢大门,勾鹤手提木匣,脚步了无声音,他面色冷的很,浑身散发着气息的如地狱修罗般寒厉,路过时,那些代圣士兵连看都不敢看。
江漪令低头坐着打发时间,忽然看见牢房外站着一个人,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烛火看清了那人面孔。
勾鹤正沉眸睨着她,脸上毫无表情,那双黑眸,阴沉的吓人。
这张脸,她记得,是他杀了伶梧,还假扮伶梧,抓了她。
“哇啊啊啊啊啊啊——”江漪令吓的惊慌失措,直接跌坐到了地上,从尾骨到头脑传来的阵痛几乎麻痹。
她一阵尖叫让那边正在吵架的喻准和寒月重都停下来了。
也顾不得痛了,江漪令手脚并用迅速往后挪了几步,眼睛布满血丝,指着勾鹤大喊:“你你你……你来干什么!”
勾鹤面无表情,把木匣子递给江漪令,声音平静:“送饭。”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啊,你会这么好心吗!
江漪令气愤地举起木匣,朝着勾鹤就摔了过去,木匣被摔碎开,里面的饭与汤溅了一地,部分还溅在勾鹤的衣摆上。
在尖锐的瓷碗破碎的声音消失过后,牢房,安静了。
那边的寒月重和喻准额头出汗,默默低下头,尽量不让勾鹤注意到自己,以免惹火上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士兵们齐刷刷地跪下,头低的快要扎入地中,甚至都不敢动一丝一毫去擦掉头上的汗珠。
他们心中祈祷大人不要生太大的气,敢这么对勾鹤大人,这公主怕是活腻歪了吧?
周围人反应过于夸张,江漪令一怔,匆忙环视四周。
怎么回事,他们,是都在害怕吗?
她怯怯地抬起眼望向勾鹤,他们是在怕这个人吗?
勾鹤瞥了一眼被弄脏的衣服,漆黑的眸子悠然转寒,冷声道:“真麻烦,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只手伸向江漪令的脖子,江漪令瞳孔一缩,本能地地闭上眼。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被锁喉掐住,江漪令死死扣着掌心,讷讷睁开一只眼,勾鹤就站在她面前,面色沉如黑水。
那只原本要落下的手,不知何时被收回,背在了身后。
“随便你。”勾鹤丢下一句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江漪令吓的神魂未定,腿都软了。
那些士兵终于松了一口气,腿都吓软了,小声嘀咕道:“勾鹤大人也太吓人了,我还以为那个公主死定了呢。”
一个士兵道:“不能不能,君主要的人,勾鹤大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动手的。”
“祝枝予大人和齐溯大人都算平易近人,这勾鹤大人和公仪澜大人,简直不要太……”
“快住嘴,这么说你不要命了!”
寒月重擦掉冷汗,起身拍了拍栏杆:“喂,你胆子真大啊,敢那么对勾鹤。”
江漪令还没缓过神,问:“他叫勾鹤?”
寒月重顺着自己的呼吸,刚刚都给他吓住了:“对啊,这你不知道?”
“你们那么怕他干什么?”江漪令虽然自己也很怕,但她还是想问。
寒月重眉梢微蹙,不咸不淡地开口,仿佛在回答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傻吧你,你见过他动手,就知道了,他可比一般修士强的不止一星半点,你要是想活久一点,我劝你少惹他,今天这样,他没杀你,就算不错了。”
江漪令面色僵硬,脑海中想起来那天在皇宫实力格外恐怖的伶梧。
那时候,就已经偷梁换柱了吧。
景相府。
易陪思走到前厅,景潇冶和柳言律围着桌坐下,两人亦是未动筷。
景潇冶目光移来:“醒来了,睡得可好?”
柳言律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早知道有别人在,易陪思就好好收拾一番出来了,他以为只有景潇冶,就没在意,他们晚上同枕而眠,易陪思现在这副样子,他早已见过。
只不过旁人在,易陪思还是想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素净松散的衣衫,头发也未束,属实有点随性了。
易陪思表面风平浪静地坐下,对柳言律礼貌笑笑,然后立刻转头看向景潇冶,算是缓解尴尬吧,他道:“睡得很好,你们这是忙完了?”
两个人都嗯一声。
见庭院中一群婢女在收拾东西,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易陪思指了指,疑惑道:“这是?”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如今正在用餐,景潇冶言简意赅,语气却温良:“临清关守将谋反,陛下派我出征。”
易陪思懂得,既然这么说,这次他自然也是要跟景潇冶一同去,易陪思点头道:“好。”
三个人继续面对面吃饭,表面一片祥和,要易陪思来说,是真的有些许不自在。
景潇冶平时吃饭时,会给他夹菜,易陪思早已习惯,欣然接受,他当然也会礼尚往来,给景潇冶夹菜。
这夹菜,易陪思看来,倒是没什么,可到别人眼里,就是另一回意思了。
看着两个人在饭桌上夹来夹去,柳言律眉心蹙着,似乎想要说话,他嘴唇动了动,不解道:“菜就我们三人吃,你们这样,是在防谁?”
易陪思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有没有,柳公子,你也吃。”
他刚想给柳言律夹个鸡腿,景潇冶不乐意了:“不用给他夹,给我夹就够了。”
这点醋都要吃,柳言律叹息道:“说的是,应公子,你顾着潇冶就行了,你给我夹这福气,我消受不了。”
过了一会,央柳把一盏精致的琉璃壶端上来,摆到桌上,易陪思眨眨眼:“这是什么?”
景潇冶道:“柳府酿的酒,玫瑰花酿,这是今年开坛第一壶,言律带了过来,我们趁鲜尝一尝。”
他把倒好酒的酒杯推到易陪思身前,易陪思看着着浅红如胭脂般散发清香的佳酿,回想起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喝,他笑问:“这酒,没下药吧?”
上次就是柳府的玫瑰花酿,易陪思喝下酒后昏昏欲睡,不省人事,然后被劫持到景相府。
这下药的二人现在就坐在他面前呢。
柳言律与景潇冶相视一眼,随后笑道:“应公子还记得那件事呢?是我不好,这次的酒准保只是酒,还请应公子品尝一番。”
景潇冶也端起酒杯,他道:“那次就不要生气了,是我们不好,你从我府中逃出,我没想到你会救了柳卿胥,然后安置在柳府。我为了把你抓回来,只好用此下策。”
他又道:“不过在我府中住着,不也挺好吗?”
怎么干坏事的是他,委屈起来的还是他,易陪思道:“很好很好,在你这里住着我很开心。”
柳言律眉梢挑了挑:“嗯?应公子这话的意思,在柳府,就不开心了?”
易陪思汗颜道:“没有的事,在柳府也很好……”
景潇冶给他夹了一片肉,淡淡道:“就不必说谎了,荆南侯什么脾气我知道,在那里住着,老虎旁,不轻松。”
听到这句话,易陪思一下子屏住呼吸,他悄默看向柳言律,生怕对方脸上出现一星半点不愉快。
怎么在人家大公子面前,还光明正大说人家父亲的呢?
易陪思及时挽回,道:“也没有啦,荆南王严肃归严肃,对待客人还是很和善的,我在荆南侯府那段时间也很开心。”
这小心翼翼不得罪人的回答,柳言律听完后笑了笑,他道:“公子不必慌张,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景潇冶给易陪思添了一杯酒,道:“柳侯爷也经常抱怨我的不足,我也略有耳闻,都一样。”
这句话倒是真的,易陪思就亲耳听到过,柳言律当时也在,还为他辩解了。
这么想来,柳言律好左右为难啊。
挚友和父亲同朝为官不对头,帮哪边多一点都不是。
不过,易陪思扫了他们两个几眼:“有点好奇,你们二位是怎么成为好友的?”
柳言律沉思了一番:“怎么成为好友的?或许是因为我很欣赏他的性格?”
景潇冶没说话。
如果宋昶在场听到这句话估计就得吐血了一顿哇哇叫,还得狂掐人中拼命救活。
欣赏景潇冶的性格?
他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坏的没边了好吗?
可易陪思不这么觉得,因为他没见过景潇冶私下对别人的样子,景潇冶对他永远都是温声细语的,除了生气时闹脾气不太友好。
现在看来,景潇冶大概对熟悉的人,都会很好吧,易陪思似懂非懂道:“原来是这样。”
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摆在这里,景潇冶懂了为什么那晚柳言律能忽悠易陪思喝下有迷药的酒了,他又想笑又无奈道:“他乱说的,你还真信。”
易陪思啊了一声,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景潇冶低声说了一句:“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听着这话,柳言律视线定格,望着远方的天空,思绪飘忽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