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府中的树枝挂了一层冰霜,今日还是要去早朝的,景潇冶起身,旁边的易陪思躺在被子里没睡够,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接着睡,等我回来。”
易陪思揉着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好。”
路过铜镜,景潇冶见到镜中的自己鬓边几缕发丝被编成了一个小辫子,想也不用想是谁的得意杰作,他抿唇一笑,拿起外衣,推门而出。
等易陪思再度醒来时,他的榻边,坐了个人。
脸颊很痒,江颀玉正用玉佩的穗子轻扫易陪思的脸。
易陪思惊异地拨开穗子:“颀玉?你怎么来了?”
见他终于在日上三竿醒来,江颀玉嘴角扯了扯,觉得对方明知故问:“昨日闹那么大一件事,我本不在壅都,听说后,急忙赶回来了。”
看着他装无辜的表情,江颀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啊……我一不在,就捅那么大一个篓子,我听别的大臣说,你把所有武将都打了一遍,还特别高调地承认你就是翼轸君,真是厉害,强势回归,佩服,佩服。”
又回忆起来那个场面,易陪思羞愧地穿进被子里,无地自容了:“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潇冶让你进来的?”
“怎么可能。”江颀玉冷冷道:“他怎么可能放我进来看你?他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才好,我的身手,潜入进来,还是够用的。”
“也对。”易陪思笑笑,刚想坐起来,江颀玉摁住他的肩膀,让他继续躺着:“行了,躺好吧,见我还那么正式干什么。”
江颀玉起身:“等我一下,给你个东西。”
易陪思说好,片刻,江颀玉回来,将一把剑递给他。
全银打造的剑通身轻盈流畅,翠绿色的碧青石嵌在剑柄,宛若皓月当空的一抹镜色,剑身周围徐徐的元气不断波动,极佳上等的仙品灵器,当之无愧。
易陪思一怔,接过这把剑,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他愣道:“清渲?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颀玉淡淡回道:“还能怎么回事,我帮你收好了,还好在我这里,要是昨天你拿着清渲,呵呵,那些武将估计就不只是重伤了。”
这把剑易陪思找了许久,原来他在这里,易陪思掂了掂清渲,随后收好剑,展颜一笑:“颀玉,谢谢你。”
“谢什么,应该做的。”江颀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对他说:“我先走了,估计景相快回来了,有事的话,就来王府找我吧。”
他又补充道:“没事的话,也可以来看看我。”
易陪思道:“好。”
走到门口,江颀玉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去,易陪思继续躺下睡觉了。
本以为景潇冶那个脾气会待他不好,看来是他想多了。
可是,江颀玉心里却有一点难过,明明以前都是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的。
现在却变成别人了。
等景潇冶回来后,两人用过午膳,准备去皇宫。
昨天闹了那么大一出,现在无人不知晓,景相身边这位小公子,就是曾经的翼轸君。
百姓们是又好奇又胆怯,翼轸君一归来,就连挑数十名武将,实力丝毫不减当年,这件事在壅都传的沸沸扬扬,他们都在想,会不会翼轸君比以前还强啊?
到宫门口,景潇冶出示令牌,守卫们即刻放行,如今冬的尾巴近了,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临,宫内的草木被养的很好,春天一到,估计很快蒙上一层嫩青。
他们先是拜见圣上。
“听见没有,陛下脾气一向不好,最忌讳有人在他处理政务时叨扰,若是哪个妃子来,哪位大臣来,一定要禀报给奴家,去问陛下的旨意,再决定放不放行,知道不?”李德宴对着新来的小侍卫吩咐。
小侍卫频频点头,他在宫内干了五年才混到御前,肯定牢记李公公的教诲,这癸殿,他会死守着,连一只蚊子都不让飞进去。
景潇冶和易陪思来到御前,今天的御前侍卫是陌生面孔,八成是昨天那一批被易陪思打伤的还在家里安心养病……
不过也有几位曾经认识他,都知道翼轸君什么待遇,他来了,肯定要放行的。
侍卫们对易陪思和景相友好一笑,准备让他们进去,李德宴在门口老远就看见他们,刚准备抬脚去禀告圣上。
谁料新来的小侍卫闷哼一声,横出剑,严肃道:“来者何人,没有陛下命令癸殿不得随意进出。”
大胆……李德宴吓的拂尘差点掉了,他怒拍小侍卫的脑袋:“不用拦,不用拦,是不是不懂事?翼轸君直接就能进去的。”
小侍卫呆住了:“啊?”
李德宴立刻变了脸色,和蔼一笑:“翼轸君,您请,景相,您也请。”
江涟坐龙椅伏案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唤道:“师尊,你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龙阶迎接他,很自然地握住易陪思的两只手,欣喜道:“料到师尊会来,不过……这个时辰,师尊该不会是刚起吧?”
太阳高挂天空,午时都过好久了。
易陪思仍然含笑,他的好徒儿就是懂他,差不多,差不多。
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景潇冶脸上毫无波澜,心里却醋意浓稠的不行。
他们师徒感情这么好?
易陪思道:“今日来皇宫,是想去惟霜轩看看。”
江涟道:“当然可以,这皇宫,除了后宫,师尊想去哪里都可以。”
易陪思点点头,回头瞧眼某个醋包,对方闷哼一声,别过头去,易陪思忍住笑意:“陛下,那我们走啦?”
江涟唇角轻抿,问:“师尊就不多待一会?”
易陪思道:“不啦,为师还有一些事情没来得及处理呢,改天再来好好和陛下坐下来喝茶。”
江涟不是很情愿地松开手:“好吧,那师尊不要忘记了,改日一定要来啊。”
易陪思安抚地拍了拍他:“一定。”
“对了。”江涟忽然开口:“师尊自此回来,还想留在朝中吗,若是师尊嫌累,孤就撤了太师一职,仍保留翼轸君封号,惟霜轩依旧如初,还是师尊的,师尊想回就回。”
好啊好啊,他的好徒儿果然是向着他的,正好觉得累,易陪思巴不得这样,趁江涟没改变主意之前迅速谢恩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走出癸殿,景潇冶才开口,他冷冷道:“你和陛下,关系真好啊,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个敢这么和陛下说话的了。”
这话里的浓浓的醋意和止不住的小情绪明显地白痴都能听出来,易陪思忽然止住脚步,景潇冶听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与陛下是师徒情份,互相敬重合乎常理,而你不同,潇冶,我心悦你,你自然不用担忧什么,我待你只会比待陛下更好。”
就这么几句,景潇冶就被易陪思哄好了,这一路上心情非常美丽,春暖花开。
到惟霜轩门口,易陪思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昨天虽说也来了,不过没多看,今天总算是有机会坐下仔细检查一遍了。
两个人不忘正事,首先要看的就是凝丝。
走到凭华琴前,易陪思驻足凝视,这把琴漂亮至极,即使放在惟霜轩的角落里,和许多珍贵财宝摆在一起,第一眼注意到的,还是它。
坐下后,易陪思的手轻轻搭在了琴弦上,随意拨动两下,未成曲调,却有清朗入耳之音,景潇冶走近,问:“这就是凝丝?”
易陪思眸光一沉,他摇头道:“不是,琴弦被换了。”
景潇冶:“?”
易陪思利落地收回手起身,瞥了凭华琴一眼:“凝丝的话,与我的灵魂相契,我触碰,是会发光的,显然这几根弦不是。”
“被人掉包了。”他说。
景潇冶眯眼道:“掉包?那人动手还挺快。”
沉默片刻,易陪思扯了扯唇角:“或许吧,会不会是别的代圣国的人拿走了?”
他想起之前宋昶说过,丁野况也在找什么东西。
景潇冶琢磨道:“我觉得不能,能进惟霜轩的人就那么几个,知道凝丝是琴弦的,除了陛下就只有你吧?”
可这凝丝,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呢,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
“真过分。”易陪思气呼呼翻了几下抽屉,沉着脸,扑通一声在榻上坐下。
景潇冶走到他身前:“怎么了?”
易陪思嘟囔道:“我的住所,怎么这么多别的人进来了,还拿走了我的指环,我的琴弦……太气人了。”
景潇冶道:“没事,我们一点点调查,总能把他们揪出来的,你不是说你触碰凝丝,会发光吗,我们恰好可以理由这一点。”
不过,他目光一沉,惟霜轩他有派人盯着,能来惟霜轩的也只有江涟,和江颀玉这些皇族吧,还能有谁?
回过神,易陪思正在翻着一个木匣,他忽然翻出一根玉簪,景潇冶眸光动了动,走近,开口道:“这枚簪子——”
易陪思凝视着簪子,眯了眯眼睛:“这根簪子,我怎么看都不是我的,潇冶,你说会不会是贼落下的?”
“不是……”景潇冶没等说完,易陪思哼道:“能把这么大一个线索落在这里,我看这贼也不是很聪明。”
景潇冶笑了笑,他从背后抱住易陪思,两个人同时看着镜中的彼此:“不是,这是我要送给你的,一直放在这里,放久了,便忘了。”
忽然被抱住,易陪思心跳慢了一拍,对方下颚抵在他肩膀上,好会撒娇,易陪思看着铜镜中的他与景潇冶,他这具分身不算矮,怎么才到人家眉眼的位置?
而且这么放在一起,他们两个,长得真的有些许像,如但易陪思觉得,景潇冶,比他好看便是了。
“哦……这样吗……”易陪思拘泥起来,脸有点烫,心跳也有点不安分。
易陪思下意识回头:“我们……”
这一回头,好巧不巧,他的唇正好擦过景潇冶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抚过,像柳絮落在地面一样轻柔至极。
景潇冶明显一呆,他喉结动了动,心里像飘了一根鹅毛,痒痒的:“哥哥,你别这样,我忍不住了。”
“……什么?”易陪思还没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将他抄膝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景潇冶一句话不多说,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他把易陪思轻轻放下,随后捧起易陪思的脸,俯下身,吻了下去。
唇瓣贴在一起,易陪思还是懵的,他眼眸微闭,慢吞吞环上景潇冶肩膀,他不会接吻,总是想着怎么配合潇冶才好。
对于亲热这种事,易陪思不太擅长,但若是一点都不回应,对方会不开心吧?
于是易陪思动了那么一下,景潇冶忽然一顿,也没说什么,他闭上眼,指尖插进易陪思的发丝,缓缓将人推倒在榻上。
……
易陪思觉得景潇冶真的很会,起码现在这样,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景潇冶吻过他的唇后,又吻了吻他的脸颊,这易陪思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咬耳朵和脖子呢?
感觉像是啃骨头一样。
易陪思缓缓睁开一只眼睛,要不是因为双手都被扣住,身子也被压住,他肯定会不好意思地缩成一团,捂住脸。
景潇冶对他笑笑,挑起易陪思一缕发丝,问道:“怎么了?”
易陪思摇摇头:“没……我们不是还要去临川司吗?”
景潇冶淡淡道:“嗯,着什么急,临川司又跑不了。”
他又亲亲咬咬了一阵子,见易陪思的脸红透了,景潇冶也不逗他了,他起身:“那翼轸君,我们走吧?”
“嗯……好。”易陪思坐起来,余光瞟到桌上的铜镜,他惊讶住了,这怎么脖子上这么多痕迹啊?还有被咬红了的地方……
他这样怎么见人啊?
瞧着景潇冶这样坏笑着,易陪思真的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坏透了,拿出纳戒中的药膏就要涂上,景潇冶笑着拦住他:“哥哥,这个不用涂的。”
易陪思指着自己脖子,哼道:“那我这怎么办?”
景潇冶道:“没事啊,过几天就没了,我们去临川司,本来也得穿斗篷遮住脸的。”
他挑了下眉,又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也可以咬我。”
易陪思才不咬呢,他可没那么坏,他伸出手:“……那把斗篷给我。”
景潇冶乖巧道:“现在若是换上了,侍卫们还以为皇宫来刺客了呢,当然要等出去的。”
还……还有点道理,把手收回,易陪思勉强点了下头。
刚出惟霜轩,他们迎面碰到了席成桦与程渡崎,两位小将军行礼道:“景相,翼轸君。”
身份的转变,感觉到两位对自己的态度与眼神都多了几分尊重,易陪思怪不适应的,他可没有架子,他说:“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们来皇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渡崎抬起头,正打算说是想来拜访翼轸君,忽然瞧见易陪思脖颈上的咬痕,他神色大变,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他以前是不懂的。
那天看见席成桦脖子上的咬痕和红印子,程渡崎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谁伤到你了?这是被野兽咬的吗?”
可席成桦非但没说话,还扯着衣衫遮了遮,脸上表情怪异,像是不好意思一样。
程渡崎更是不解了,他急忙问道:“说啊?不说我怎么给你报仇?”
席成桦脸红的像柿子,他拉过程渡崎的肩膀,叹气道:“傻不傻,这是屠心咬的。”
程渡崎还在疑惑着,为什么屠心要咬席成桦,他们不是成亲了吗?又不是仇人,后来,席成桦解释过后,程渡崎才明白……这……这……
靠,程渡崎那时候就的脑子像水烧开的壶,满脸冒着热气,脑子里还滋滋滋的乱叫。
“行吧……是我不该问,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我先走了!”程渡崎结结巴巴说着,手脚同步地跑走了。
现在看到翼轸君脖颈上也是这样,程渡崎觉得他脑子又要烧开了,甚至要炸了。
翼轸君在他心里的形象可是很高很高的,高耸入云,直逼烈日,怎么也会……
也没听说过翼轸君有心仪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