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陪思一愣,随即笑道:“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你快说解药是什么,这个毒拖久了很难熬的。”
柳言律收回目光:“我没开玩笑,只要你的一吻,毒就能解开了,前提是,要你爱我。”
易陪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柳言律叹气,又说了一句:“真的,不骗你。毒里有一味情花,你饱览群书,定会知道情花最怕什么。”
这种时刻,毒素已经入侵身体,易陪思没觉得柳言律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多么荒唐的解药,一个吻就能解开这种可怕的剧毒吗?
回想起那时,若是知道只需一吻,易陪思也不会毒发身亡了吧?
只是那是他和景潇冶都在气头上,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接吻的,所以让这个毒钻了空子。
那现在呢?
易陪思知道这个毒会多么痛苦,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柳言律毒发身亡,在自己面前?
“真的只要一吻?”易陪思问。
“还要你爱我。”柳言律轻笑道。
易陪思咽了咽喉咙,俯下身子,手掌抵在他的胸口:“试试吧,我不会不救你的。”
音落,柳言律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很快恢复平静,手一揽将易陪思拽入怀中,他等这个吻等得太久了,久到生命尽头的前一刻才如愿以偿。
情绪在酝酿翻涌,公子唇角笑意分明,他看他的眼神似拢了清晖的月华,碎碎的流光辗转反侧,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柳言律手指抵在易陪思的唇瓣,问道:“可以吗?”
“别墨迹了。”易陪思深吸一口气,捧起他的脸颊,仰头便吻了上去。
正如君主说的,代圣皇宫很久没这么热闹,有人在躲避追捕,有人在等待死亡,有人正在走向未知的陷阱,有人在一片漆黑中接吻。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易陪思垂着眼帘,想问可以了吗,他有点喘不过来气了。
忽然柳言律猛地推开了他,下一刻,一口鲜血喷出。
易陪思猝不及防地盯着那一摊黑血,好熟悉,好恐怖,他中毒时吐出来的血就是这样的。
他几乎是僵硬地握住了柳言律的手腕,脉搏的跳动在变弱,毒还在,甚至已经进入肺腑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用?”易陪思惊愕地喊着。
柳言律向后倒去靠在墙上,似雪的脸色显出几分苍白,伸出手抹去溅在易陪思脸上的一点血迹:“因为情花感觉出来了,你不爱我。”
他的神情越来越憔悴,易陪思瞳孔急剧收缩,慌张到忘记了呼吸,只会拼命地输入灵力:“可我真的觉得……我是喜欢你的,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用呢?”
接吻时,他脑子里都是回忆,关于他们两个的,有悬崖底初见时清清朗朗的笑容,有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柳言律为他摘的一大束鲜花,有茯苓山庄时嫣然出篱笑的桃花……总之太多太多。
“是吗?”柳言律眸光微动,用力把他搂在怀里,哑然道:“能听到这句话,我心满意足,可你对我的不是喜欢,是亏欠。”
“虽然你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总觉得,从许多年前开始,我救你,救江颀玉,为你寻良药,为你挡鞭,为你奔波,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还不了,欠下了太多,也回应不了我的心意,因为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每说一句话,柳言律都会咳出一口鲜血,他咳的太多了,两个人的衣襟都染红了。
“求你了……你别死。”易陪思急的要疯了,输入灵力的手越来越颤,他咬紧嘴唇,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两个人在紧握的手上。
“但其实,我不需要你还的。”柳言律撑着一口气,费力的抬起手,擦掉他的泪水,他道:“我们之间……不用计较那么多。”
“茯苓山庄那段日子,我一直都很舍不得,那时候我们多好啊,远离世俗,每天都过得那么惬意,练剑累了就躺在桃花树下……还有梦境,你总爱抱怨我为什么又来了,又打扰你清休,你放心,我把你的梦还给你,以后我都不会出现了……”
没等说完,易陪思便紧紧堵住了柳言律的唇,他连续吻了好几次,吻到最后绷不住了,眼神支离破碎,痛苦地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用呢?”
“我真的尽力了……我要救你的,我要救你的,为什么情花还是不肯承认我喜欢你呢?”
易陪思没死心,还在拼命尝试,忽然柳言律手掌挡住了易陪思的唇,将两个人分开几寸,他笑着说道:“要是为了救我而吻我,就不必了,不要勉强自己,要是你单纯的想亲吻我,我倒是会很开心呢。”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还救不了你。”易陪思阖上了眼,眼泪在脸上滚落。
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的看着柳言律的气息一点一滴在消失。
柳言律又咳出一口血,仅剩微弱的呼吸,他恹恹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说好了来这边保护你的,还没等碰上阿尔斯,我便要先离开了……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像一个玩笑,不过我至少还做了件事,我替你报仇了,虞芷意身负重伤,活不了多久的……我……我有些撑不住了……要先歇息了,死的时候可能会很难看,你不要看,不要害怕。”
“旦恒最俊朗的男子怎么会难看,我不害怕,我陪着你。”易陪思趴在他怀里,被抱的很紧,明明对方是一个即将离世之人,却还在尽力地安慰他。
“侯府种了很多木兰花,如今快春天了,又要开花了,我想你会喜欢的。”
“好,等这边结束,我们一起看。”
“卿胥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都在府中好好放着,他等着你去取呢。”
“好,我回去就取。”
“迟师尊那边,帮我说句抱歉,之前答应好有空回去陪他老人家下棋的。”
“你说他老人家,他会生气的。”
“陪思。”
“嗯。”
“阿映。”
“嗯。”
“…………”
怀抱的温度渐渐散去,易陪思双眼模糊,哆哆嗦嗦地赖在他怀里,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都传递过去,可耳朵贴在的胸膛已经没了心跳。
最后,易陪思起身将他背起,一边向前走一边断断续续道:“这个地方不好,哪里都不好,家里才好……我带你回家。”
“翼轸君!”宋昶席成桦等人大老远就看见了他们,离得近了才发现不太对劲。
“柳公子这是怎么了?!翼轸君你怎么浑身都是血?!柳公子?怎么回事啊?”
看着一动不动的柳言律,程渡崎惊恐地尖叫出声:“这……这……发生了什么啊?是谁杀的?”
探过鼻息后,席成桦愣住了。
谢子澹一时还无法相信他已经不在了:“这怎么……”
“发生了些意外,等回去我会跟侯爷道歉,再好好安葬他。”易陪思长呼一口气,眼圈有些肿,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表情没那么难看:“大家都没事吧?”
此刻翼轸君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席成桦递给其余人几个眼神,示意别再问了,程渡崎等人也不是木头,立刻心领神会,闭上了嘴。
席成桦道:“我们没事,只是一直都没找到王爷,也没找到景相。”
谢子澹道:“这宫里地形实在是复杂,想找人确实很难啊。”
忽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对话,近百位士兵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齐溯与丁野况从人群中走出,丁野况含笑道:“找到你们了,你们好啊。”
齐溯拎着剑,一步步走下台阶,他经过的地方结霜一片:“你们来这里,就是来送死。”
“动手!”他对士兵发出命令。
刀剑相碰之声瞬间响彻长廊,与齐溯交手的是易陪思,他现在心情很不好,非常需要发泄出来。
两位元气属性相当,打起来这一片的气温都变冷了,飞舞的冰霜如同刀片,溅到身上,就擦出一片血花。
空气中稀薄着尖刺般的冰粒,若是呼吸进去,肺腑定要被划破,程渡崎等人放缓了呼吸,他们抓紧时机,翼轸君还在奋战,要尽快把这些士兵清理完。
一些时日未见,齐溯的实力长进不少,不过易陪思想赢他,还是会赢的。
最终易陪思的剑抵在了齐溯脖颈,他问道:“说,公仪澜被关在哪里了?”
齐溯手轻轻一推,将清渲从他身上推开,他笑道:“翼轸君是不是忘了?我并不怕这些?”
程渡崎喝道:“他怕火,让我来!”
说罢,程渡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符咒,啪啪啪扔在了齐溯身上,火焰四起,照的脸上都焦灼起来。
齐溯毫发无损地从火光中走出:“小程将军,你那些符咒加起来都没有小席将军的火一半厉害,还是省省吧。”
“既然你说成桦的火厉害,我就让你尝一尝被火烧的滋味吧!成桦,动手!”程渡崎扬起脸,小手一挥。
可旁边没有丝毫动静,程渡崎转过身,发现席成桦皱着眉头,表情凝重,握着白枪的手青筋凸起。
还没等问,下一刻程渡崎背后一凉,丁野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匕首还抵在了他的喉咙。
“喂……搞偷袭,还是男子汉吗?”程渡崎嘴角抽搐着。
丁野况抬眼打量四周,目光从几人身上缓缓扫过,易陪思与席成桦提起警惕,生怕他一个冲动就把程渡崎捅成马蜂窝。
宋昶抱着头,匆匆道:“小程将军,我一很想问,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你?”
程渡崎叹气道:“我也想知道。”
谢子澹道:“或许是运气太好。”
程渡崎欲哭无泪:“我倒希望这时候不要运气那么好。”
还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了,丁野况忍无可忍,烦躁道:“你们把武器全都放下,不然我就杀了他!”
“不行!不要听他的!放下武器我们都废了!”程渡崎喊道。
咣当四声,四人的武器全都被扔在了地上,易陪思道:“这下可以了?”
程渡崎张了张嘴,惊呆了:“你们还真照做啊?!”
丁野况冷哼道:“早就知道你们很碍事,今日见了更觉得碍事,君主下令,除了翼轸君,一个都不许留!”
又一群士兵冲上前,步步逼近,把他们逼到了墙角。
宋昶举起了手,弱弱问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除了翼轸君,这应该一视同仁吧,还请代圣国君不要差别对待好吗?”
虽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易陪思还是回答了宋昶那个问题:“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只有我才能用凝丝启动涅盘,我死了,涅盘就启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