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六目相对,都怔在原地。
良久,苏苒继续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她肚子巨大,看起来已经八九个月,马上要生产的样子,动作笨拙,怎么都站不起来,额头上很快沁出一些冷汗来。
秦潇潇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片刻,苏苒抬起头来,一脸祈求地看着她,道:“秦潇潇,帮帮我。”
她便迈步走过去,艰难地将苏苒扶了起来。
过去因为清商的缘故,秦潇潇恨过苏苒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清商那样对自己,又看到苏苒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秦潇潇心中对她的怨愤瞬间转化成了同情。
既然她都放下了尊严,自己也不必揪着那些不必要的恩怨来徒增烦恼。
苏苒瘦削的脸颊淌下两行眼泪,不敢去看莫清淮,莫清淮也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边看着。
瞧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秦潇潇开口问:“要不要找大夫?”
“不用,我没事。”苏苒哽咽着摇头,“这个孩子命大,我摔了好几次,他都没事。”
秦潇潇记得他们上次来遇到苏苒的时候,是在去年腊月,她好像刚刚被送来贺家家庙,并没有怀孕,亦或是怀孕了,但是还没有显怀。
虽然心中好奇,但秦潇潇也闭着嘴没有问那些戳人痛处的事情。
她道:“我们送你回去吧。”
苏苒再次摇头,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当空,正是日中时候,太阳热辣辣的,有汗水从她光滑的头顶渗出来。
苏苒举着袖子将光头上的汗水擦掉,转而问秦潇潇:“你们带吃的了吗?”
秦潇潇回头看了莫清淮一眼,莫清淮目光变得有些深沉,好像在审视一个潜藏着危险的陌生人。
片刻后,他走过来拉着秦潇潇走开了一些,道:“你等着,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来。”
苏苒闻言无神的双眼迸射出亮光,激动地说:“谢谢世子,谢谢世子妃!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秦潇潇便跟着莫清淮回到了栅栏里头。
“你先去温泉泡着,我去叫高陵送些银钱跟吃的给她。”莫清淮将秦潇潇送到了温泉屋内,嘱咐她。
“嗯。”秦潇潇点头。
莫清淮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关切道:“你不要单独去见她,我担心她对你不利。”
“好。”秦潇潇依旧点头。
莫清淮这才放心去了。
屋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秦潇潇脱了外衣中衣,换上专门泡温泉的里衣下了温泉,一边泡,一边不受控制地想着苏苒的事情。
她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千金啊,即便她做出了不伦的事情,可现在怀了孕,苏家也不该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吧。
想想当初那个名满京城的才女,美人,再跟如今被剃光头发,面黄肌瘦还被人任意殴打而无人帮衬的苏苒一比较,秦潇潇忍不住唏嘘不已。
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有些人已经从高高的枝头掉进了地上脏污的泥潭中,如何都挣扎不出去。
两刻钟后,秦潇潇已经从温泉中起了身,莫清淮才带着些点心回来摆在旁边小木案上,倒了两杯花茶。
秦潇潇起身坐在他旁边,听他道:“方才高陵送了十两银子和一些吃的给她,找贺家家庙里的老尼打听了一下。”
“苏家没人管她吗?”秦潇潇急忙地问。
莫清淮喝了口花茶,摇头道:“苏太傅曾经偷偷派人来接她,但她自己不回去。”
“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孩子着想吧。”秦潇潇不解道。
“正是孩子的缘故。”莫清淮神情多少也含着些唏嘘,“她肚中的孩子来路不明,据老尼说,苏苒怕自己回苏家会败坏苏家门楣,因此不愿意回去。苏家来了好几次无果,便打消了接她回去的念头,只每月送一些衣食和保胎药来,另外派了一个丫鬟来服侍她。不过那丫鬟不满在这荒山吃苦,伺候不尽心,她大着肚子也没法回去告状,便成了这番模样。”
“看来苏家也不太在意她的死活了,不然不可能派那么个丫鬟来。”秦潇潇悠悠道。
“大抵是这样吧,近来苏太傅身子也不大好,已经告病在家两月,或许便是因为苏苒的事情。”
“若是她再无害人心思,或可帮衬她一把。”秦潇潇慢悠悠吃着绿豆糕,道。
莫清淮抬头看她,不置可否。
……
柔然。
虚弱的咳嗽声在屋子中回荡着,图善抬着一碗药递到了清商的手中。
清商将咳出血的帕子扔到火盆中,拒绝了喝药。
他站起身,对图善道:“去看看他。”
图善不敢多言,跟着清商出了商王府,悄悄离开王都,往一处草场上驾马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到达。
草场旁边仿照苏丰的风格建造了一家客栈,客栈时不时有客人来住店。
客栈一楼仓库,图善掀起地上的牛皮毯子,一块方正的木质隔板露出来。
再将隔板掀起来,下面便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地牢。
下面漆黑一片,偶尔传来空灵的怪异声响。
图善率先跳进了地牢,举着火把扶着不断咳嗽时不时咳出一口血的清商下了地牢。
这地牢与当初在突厥王庭关押秦潇潇的地牢如出一辙,沿着狭长的过道一直往里走,最终出现一个低矮的牢房。
苏丰就被绑缚手脚控制在里头的十字木架上。
他身上还穿着高贵的绣纹繁复的柔然王子服饰,编成小辫子的头发上沾了许多脏污,嘴角下巴血迹早就干涸了,甚至连嘴唇都干燥起皮了。
清商进了牢房,走到了十字木架边上,举着火把在苏丰的面前晃了晃,双眼紧闭的苏丰乍然看见明亮的火光,用力闭了闭眼,随后艰难地睁开。
出人意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商。”苏丰笑着,干燥的嘴唇被撕开两条竖向的裂痕,渗出一些血液。他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
清商定定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苏丰收敛了笑容,垂下脑袋,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会动手的。”清商看着他垂在面前凌乱的头发,冷冰冰地说,“当初潇潇因为你,废了双手,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中独自艰难生存了几天,现在轮到你尝尝那样的滋味了。”
苏丰身体抖动了起来,原来是他竟然笑了起来,笑得低沉,声音如鬼魅,带着对清商的嘲弄。
过去良久,终于笑够了,他才长长地喘息了两声,再次抬头,看着清商,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地说:“做了那么多,你还是为了一个女人,真是可笑。”
清商不回答,地牢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回荡。
终于过了良久,苏丰再次嘲弄地开口,道:“柔然迟早毁在你手里,你,也迟早死在那个女人手里。”
“那你便等着,看看是否有那一天吧。”清商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转身大步往外走。
出了地牢,他吩咐那个看守苏丰的侍卫:“不要给他吃喝,除非他经受不住求你。”
“是,商王子。”侍卫应声,扭头同情地看了一眼苏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