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啊……门口有没有人啊……找个医生来……我要死了……”
特种兵推开了一条门缝,探头进来。
“谢先生?”
谢淮楼气若游丝。
“哥们儿你过来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特种兵警惕。
“我直接叫个医生过来吧。”
“别……要是没烧我哥又得叨逼叨了。”
谢淮楼声音听起来很委屈。
“你摸摸我,要是没烧,我就凑合着继续睡了……”
特种兵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换班,多年出生入死的直觉让他觉得这种时候会出事。
“你怕什么呢?我个废柴还能用美人计勾引你吗?老子钢管直!”
谢淮楼轻轻咳嗽一声,言语带着笑意。
“难道你们当兵都被掰弯了?”
“当然不是!”
特种兵当即跳脚,怀里端稳麻醉枪,推门走进来。
卧室里没有开灯,庭院的灯光穿过窗玻璃洒进一点微弱的光线,隐隐映照着床铺。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谢少爷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微光将被褥勾勒出起伏的阴影。
——小少爷让他摸他有没有发烧,为什么要躲在被窝里?!
特种兵脑海里陡然划过一丝诡异,手握紧了枪,但却已然来不及。
那瞬间耳旁风声呼啸,紧接着脑后被重重一击,瓷器哗啦碎裂,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我了个大槽?”
谢淮楼望着手里的碎花瓶,满脸不可思议。
“我他妈袭击了一个特种兵?这家伙也太弱了吧……”
宋春庭从他身后现身。
“你常年打拳健身,反应力和爆发力都不亚于他们。”
“那我可太牛逼了。”
谢淮楼张开双臂扑向宋春庭。
“宝宝抱一下!”
“这只是第一关,赶紧换上他的衣服出去。”
宋春庭冷漠道。
“还有,反派死于话多。”
谢淮楼:“………………”
正常情况下,夜晚的武装力量比白天更森严,但碍于人质是谢中校的亲弟弟,营救人质的是亲弟弟的狐朋狗友。
即使爆发冲突也没有真枪实弹,于是夜晚的戒备反而比白天松了许多。
脚步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响,走廊灯彻夜不熄,换上特种兵衣服的谢淮楼抱着麻醉枪平静地下楼。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老七——”
谢淮楼猝然停住脚步,一瞬间,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全身都被冻结了。
是在叫他吧?
这里没有别人了?
跑?不对,一跑才是真暴露了,可是不跑就这么愣着等他过来也要被抓。
“冷静——”
宋春庭从虚空中再度现身,一只手按住了谢淮楼的肩膀。
“别动。”
刚换了班的特种兵心头划过一丝狐疑。
——老七怎么回事?叫他就站住了,为什么不回头?也不说话?愣在这儿干嘛呢……
他端起了麻醉枪,慢慢朝前逼近。
就在这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的特种兵“老七”猝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啊嚏——”
“…………”端枪的特种兵松了口气。
“老七”再一次仰起头,全身定住,几秒钟后又打了个大喷嚏。
紧接着他吸吸鼻子,对着空气狠狠擤了鼻涕,最后抹到了自己的袖子上。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特种兵恶心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清了清嗓子,嫌弃道。
“你赶紧滚吧,回去吃点药。”
“老七”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一边吸鼻子,一边慢慢下楼。
淡薄的月光映照着郁郁青青的小汤山,夜虫在草丛里嗡鸣。
两个特种兵抱着麻醉枪在庭院门口走来走去,不时小声交谈。
谢淮楼缩回头,躲在别墅墙角,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里。
“就算逃出房间也出不了门,这怎么办?”
宋春庭冰冷的容颜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深深盯着谢淮楼说道。
“你有办法的。”
“…………”谢淮楼紧张得冷汗直流。
“别打哑谜了宝贝儿,反派死于话多啊,赶紧告诉我怎么出去吧。”
宋春庭淡淡四个字。
“声东击西。”
嘀嘀!!
嘀嘀嘀!!!
尖锐的警笛声陡然划破了夜色,转瞬间别墅数个窗口都亮起了灯,一缕黑烟滚滚冲上深沉的天幕。
“妈的着火了!”
“一队去拿灭火器!”
“二队加强防卫!”
“三队去守人质!”
“中校呢?”
脚步声蹬噔蹬走远,躲在墙角的谢淮楼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守卫从两个人增加到十个人。
他后脑枕着墙,一脸生无可恋道:
“我就知道你只是我的幻想,我才是我们的智商下限,是谁他妈给我的勇气想出放火这个馊主意?!”
不远处,门口特种兵的对讲机里传来叫喊。
“所有人进入一级状态!目标已经离开房间,躺在床上的是老七!重复,目标出逃,目标出逃!”
“不,还有机会。”
宋春庭下颌轻轻一抬,指着他怀里的麻醉枪道。
“杀出一条血路吧。”
谢淮楼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话。
“有毛用吗宝贝儿?”
“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猎物,你才是猎人。”
宋春庭又补充道。
“虽死犹荣。”
“宝贝儿你人设崩了。”
宋春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这是你的幻觉。”
轰隆!
膨胀到极点的空气赫然冲破窗玻璃,“砰砰”两声巨响,整栋别墅剧烈摇晃了几下。
紧接着,热气裹挟火星在夜色中四溅,熊熊大火从别墅东侧的窗户蔓延开来,烈焰直上天际。
“操!那是……”
“是我们的武器爆炸了!!!”
“快救火!”
“人质呢?”
“管不了了!!”
“幻想是充斥着暴力美学的,而现实是不堪入目的。”
谢淮楼蹲在后院墙后,盯着墙上的狗洞,扶额叹息。
“十四岁时你爷爷在这里办寿宴,为了放一群av女优进来开派对,你特意挖了这个洞。”
宋春庭漠然道。
“这本来就是你的最佳路径,因为你想起了这条路,才会让我出现。”
谢淮楼松开手,半人高的杂草将窟窿眼挡得严严实实。
他偏过头,望向不远处,火光映亮了一方天幕,也照映着他绝美的侧脸。
十分钟前,他凭借主场优势和特种兵捉迷藏,趁着他们救火得同时又要戒严出口。
二楼,兵力紧张,把特种兵的大本营烧了,包括但不限于催泪瓦斯、麻醉子弹等易燃物。
初秋夜晚,风吹着哨子拂过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穿过郁郁青青的山林,转瞬间将从窗拂出的火苗熏渲染成凶恶的火龙。
谢淮楼望着前院出神,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火焰。
宋春庭提醒道。
“你该走了。”
这座别墅早就是家里废弃的不动产,年久失修,荒草丛生。
谢淮楼钻出狗洞,担心被别墅内的特种兵发现他的身影,又不得不匍匐着前行。
走路和爬行需要的体力截然不同,他本来就发着烧,胃不住下沉。
脸颊被锋利的草叶划破,土地又湿又黏,似乎还有蚯蚓和潮湿的虫子爬过皮肤。
林间树叶遮天蔽月,昏暗中谢淮楼不知爬了多久,回过头看不见别墅的灯光才敢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恭喜,你成功了。”
宋春庭又出现了。
“宝贝儿……”
谢淮楼老泪纵横,紧紧握住宋春庭的双手,动情道。
“你是我的电,我的光,我的洛丽塔,我唯一的神话,没有你的精神支持,我绝对无法逃出来。”
宋春庭拂开他的手,轻声道。
“我只是你的幻想。”
“不——”
谢淮楼深深盯着宋春庭,温柔道。
“幻想里的你和真实的你有很大差别,现实的你更冷漠,但这个你……我能看得出你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这颗心全心全意爱着我,即使我即将回到‘现实的你’的身边,我心里也永远为你保留着一块空地。”
“不必了,谢谢。”
“我爱你,宝贝儿,我爱幻想的你,一如我爱真实的你……”
谢淮楼闭上了眼睛,侧头慢慢向前倾身,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宋春庭的一瞬间,突然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只见宋春庭冷冷说道。
“反派死于话多,你再不逃就要被抓回去了。”
“……”谢淮楼委委屈屈,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我走了啊,宝贝儿,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你多保重,后会无期!”
谢淮楼咬着牙,喉头剧烈痉挛,强压下万分不舍,松开宋春庭的双手,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黑色山林。
初秋的山林夜间寒凉露重,谢淮楼狂奔在树林间,耳旁是呼啸千万里而来的夜风,脚下是自由生长的荒草和野花。
他仿佛卸下了千万斤的重担,凸起的肩胛在虚空中幻化出一双翅膀,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一跃冲天!
双腿发软,心脏快要爆炸,缺氧和眩晕轰然冲击着脑神经,谢淮楼突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在广袤的苍穹之下,仰起头让万千星光倒悬在眼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天幕张开了双臂,大喊道。
“谢淮楼is free!”
这一刻,就像沐浴在肖申克监狱外的那场暴雨中,像刚刚翻越了疯人院的那排铁网围墙……
“谢淮楼is free——”
自由的呼唤久久回荡在山林间,枝头的鸟雀扑棱着飞远。
“哦?是吗?”
黑夜中,一道森冷的男声蓦然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两道刺眼的车前灯光直直朝谢淮楼打来。
他本能地向后一缩,眯起眼睛。
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十米外,谢绝穿着立领风衣,背后靠着车,慢悠悠点了一根烟。
谢淮楼动了动嘴唇,低声叫了一句。
“哥……”
“打伤我的兵、偷了我的枪还放火烧了别墅。”
谢绝冷笑着。
“你可是真是我亲弟弟啊。”
谢淮楼不服。
“那是你先关我的!”
“对,是我的错。”
谢绝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了吗?”
“9月28号!”
谢淮楼理直气壮。
“你关了我俩礼拜!”
“是啊,都9月28号了。”
谢绝言语里甚至还带着点笑意,但这一瞬间谢淮楼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操!9月28号……马上就是国庆!
他哥在休假中私自带了武装兵力……
国庆之前京郊爆炸起火……
他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刚才犯了中二病一心想要飞越疯人院,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回祸可闯大了。
谢淮楼自知理亏,咬牙着不敢说话。
“你觉得她美若天仙、她冰雪聪明,她不看你脸,她不贪你钱,她爱的是你独一无二的灵魂,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有灵魂吗?这二十多年,你靠自己活过一天吗?
“家里人疼你,外面人哄你,你就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要不是姓谢,谁搭理你啊。哦不,你这张脸至少长得还不错,不姓谢的话,也可以继续出入风月场所,只不过被‘干’的是你了。”
“有情饮水饱。我停了你的卡,收了你的特权,你要是有脸就别靠兄弟们救济,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真饱,靠小骚货那仨瓜俩枣的工资养着你?不出两个月,你就要乖乖回家叫爸爸。”
沉默许久谢淮楼终于抬起头,浑身发着抖,认真注视着谢绝。
“哥——”
“别叫我哥。”
谢绝扔了烟头,皮鞋尖狠狠碾灭了火星。
“你哥死了。”
谢淮楼对谢绝的冷漠视若无睹,小口小口喘着气,沉吟了许久,才迎着对方审度的目光慢慢走道谢绝身前。
兄弟两人面对面站着,长风刮过林间,吹拂彼此的衣角。
谢淮楼就这么定定盯着谢绝,那是仿佛荡漾着夏夜幽潭的眼眸无声诉说着万语千言。
“哥——”谢淮楼认真道。
谢绝喉结一滑,心底不由得软了几分。
谢淮楼深呼吸了口气,说道。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谢绝脸色铁青,足足过了两秒才吐出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