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妇?应该不是一道肉菜,听名字倒是挺唬人,我夹了一块寿司,这时门开了。
盘子不大,份量也就四五两,我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像路边摊的油炸食品。
“盘子左边是海鲜天罗妇,右边是蔬菜天罗妇,尝尝!”
我夹了一块左边的海鲜天罗妇,妈的,这不就是油炸小河虾嘛,我又夹了右边的蔬菜天罗妇,姥姥,这不就是油炸小蘑菇嘛!
这…就这还日本第一呢?这不就是路边摊租了个门头嘛,寿司、生鱼片、油炸食品,哪一样需要点烹饪技术,这要是在国内,不得被蓝翔技校毕业的分分钟碾压啊,这还米其林呢?米老鼠还差不多!
见我大失所望,食欲全无,渡边不紧不慢道,“凌发君,不合胃口嘛,这可都是日本料理的精髓,天罗妇你是第一次吃吧?”
“在日本是第一次吃,在中国我常吃,不过我们那儿不叫天罗妇,叫炸串!”
“凌发君,你们中国菜取名太直白,这样菜的意境就都没了!”
论意境?我放下半截油炸小河虾,清了清嗓子。
“在中国有两道菜,你们听名字猜猜用的是什么食材。”
我这样一说,井上、松下和渡边放下手里的筷子来了兴致。
“一道叫老虎菜!”
只有土地公在自顾的吃,另外三人一脸的错愕,显然是被这道菜名给唬住了。
“这……老虎也能吃?”
我没搭理松下继续说道,“另一道菜叫青龙探海!”
三人面面相觑,如坠雾里,这又是降龙又是伏虎的,不是对中国饮食了如指掌的人也猜不出个一二三来!哎哟,和我们比内涵、底蕴,我的妈妈,你们日本哪样不是从我们中国传过来的,人都是,更别说别的了,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了?
我就知道连猜测的余地都没有,我端起一杯茶水道,“有机会,我亲手给各位做来尝尝!”
“好!我们一言为定,这两道菜一定是非同寻常的美味佳肴!没想到凌发君还对美食颇有研究!”
我点点头,没打算告诉他们,老虎菜是个凉拌菜,青龙探海不过是大葱蘸酱。
土地公幸灾乐祸,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日本料理是我的主张,我也不好意思说别的,眼前这一桌确实是日本料理,也确实是日本料理的精华所在,再看看人家井上、松下和渡边,正哼哼唧唧、忽闪着耳朵吃着正酣呢!
我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门又开了。
“哦,是牛肉拌饭!”
我两眼放光,能吃饱肚子就行了,要什么自行车啊!牛肉拌饭也不错,这一碗下去怎么着也能三分饱。
一碗牛肉拌饭摆在了我面前。
“凌发君快吃吧,据说这牛肉是神户牛肉,现用现杀,只用牛脊上的肉,贵的很,嗯,味道真不错!”
井上一边嚼一边回味无穷。
我望着那碗拌饭又惊呆了,血迹斑斑的牛肉好像还在尥蹶子呢。
“有三分熟吗?”
“纯生的!”
妈的,这是要让我勇闯天涯啊!
“那这上面为什么还有生鸡蛋呢,怎么就不能煎个鸡蛋放上面啊,又不费事!”
“这道菜的全名叫生鸡蛋拌牛肉饭,所以鸡蛋也是生的!”
松下给我科普道。
“害怕你吃不饱,我让人家给你多加了一个蛋!你怎么不吃啊?”
土地公火上浇油。
“哦,我蛋疼!”
我用勺子将蛋黄举在眼前,过个油,一分钟的功夫,怎么就不能给我煎一下呢!
“这道菜做的还是不地道,这鸡蛋和牛肉都是生的,这大米也应该是生的啊,它咋好意思熟这么透呢!”
连勺子带筷子,我将两个生鸡蛋,五六片生牛肉取出来放小碟子里,行了,至少有碗米饭了,我就不信今晚没个热菜!
正想着,门开了,碗不大,里面是什么没看见,倒是热气腾腾。
行了,就它了,菜也好汤也罢,把它浇我大米饭上正好。
“乌冬面,最具日本特色的面条,凌发君快尝尝!”
我真想破门而出,扬长而去,四散而逃,然后把土地公的七舅姥爷给宰了,不让我盖浇饭也就罢了,我什么饭量,在国内我能吃一大碗牛肉拉面,这一小碗面条,还是清汤面,喂金鱼啊!
我吐了一口气,客场作战、稳扎稳打,老话说的好,蚊子腿也是肉啊,扒拉了两筷子,碗就空了,我又用勺挖了两勺子米饭,不能饿死啊!
他妈的,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能就着面条吃大米饭!
门又开了,我已不抱什么希望了,是汤和糕点。
说起来很丰盛,寿司、刺身、天罗妇、生牛肉拌饭、乌冬面、味增汤、铜锣烧,一人七份菜品,只有我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再看看土地公他们,盘子一干二净,一个个心满意足,俨然体验了一场饕餮盛宴。
这他妈要是谁家找个日本女婿,来亲家做客,这桩婚事非黄了不行,这是人吃的饭嘛,怎么不牵头猪上来,想吃哪儿自己割呢!
事已至此,人也认识了,饭也吃了,是不是该撤了,我好出去找家拉面馆好好吃一顿啊,但土地公他们一直盯着我面前的菜碟,七样菜,只有乌冬面和增味汤被我消灭的一干二净,刺身压根没动,其余的大都吃了一半。
“凌发君,在我们这里吃饭有个规矩……”
我就知道,这规定又是给我定的!
“尤其是上档次的餐厅,如果你有剩饭,这里的主厨会十分愧疚甚至出来道歉,他们会以为之所以出现剩菜是因为他们做得不好!”
对啊,就是他们做的不好吃啊,做的好的话还能剩下嘛,这刺身你给我蒸蒸试试,这拌饭的鸡蛋和牛肉你给我煎煎试试,你看我不把这碗和盘给你吃喽!
“井上君……”,妈的,好别扭,“不用担心,吃不了我们可以打包带走,回去我热热吃!”
“凌发君,这里好像不允许外带哟,只能堂食!”
井上指了指菜谱上的一行日语,也不知道井上有没有糊弄我。
这时,跪在一旁帮我们端茶倒水的女服务员轻声轻语地向土地公说了两句话,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我。
“她说什么?”
“她说要不要叫他们的主厨龟头植树先生过来道歉!”
“不用!”
我朝土地公摆摆手,妈的,我是哑巴吃黄连啊,这和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我来消费吃多吃少都说了不算!
“不用啊,让龟头先生植树去吧,这些菜我能处理了!”
这一刻我理解了抱着石头站在汨罗江的屈原,拿着剑搂着虞姬背靠乌江的项羽和即将遭受宫刑的司马迁,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他妈谁都欺负我啊!
“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们都出去,吃完了我自然会开门!”
土地公打量了一圈房间,也没发现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大手一挥,四个人拖拖拉拉出了门,我随后便从里面给上了门栓。
如临千军万马,我的汗蹭蹭往外冒,擒贼先擒王,哪个难吃吃哪个,先从刺身吃起。
我左手一个龙虾,右手一个生鱼片,可劲往嘴里塞,大概嚼一嚼,使劲往下咽,那感觉就像明明得了痔疮,结果大爷的还闹起了肚子,还差一个鲍鱼的时候,我差点没憋住一口给喷出来,妈的,都活了,进了肚子都活过来了,这在肚子里给我翻江倒海的!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海鲜了,海鲜方便面也不吃了!
作为缓冲,我又将寿司、铜锣烧和天罗妇一扫而光,接下来就是生牛肉片和生鸡蛋了。
我手里攥着筷子,使劲的在桌子上搓,我是真想钻木取火把这两样生的给烤一烤,这日本人民整天吃生食,也不怕跑肚拉稀?是不是火种还没传到日本这边来啊,掉日本海了?
我一咬牙一跺脚,将两个生鸡蛋咽下,又塞了一嘴的生牛肉片,卡在嗓子眼实在咽不下去了,我突然发现在桌子一角有个小罐罐,打开一看,像是酱油,奶奶的,早知道有这东西刚才的刺身我就蘸着吃了!
牛肉片堵在喉咙眼里,蘸是不可能了,我端起小罐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我突然感觉身体两头都通透了,鼻腔、口腔和肛肠甚至有微风来回飘荡,我扪心自问,能不能忍一下,很快,诚实的身体否决了我的一厢情愿。
他十八辈祖宗,谁把辣根放这儿了!
我双手抱头,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在地上驴打滚,我的五脏六腑啊,我的七窍玲珑心啊,我的大圆肚子小短腿啊,完了,我这就要燃烧了,都不用进火葬场了!
我躺在地上抽搐了半天,大汗淋漓,坐垫都快被我咬出棉花来了,再给我头上按个葫芦我就能喷火了。
日本餐厅包间的推拉门上都是薄薄的一层纸,刚才我张牙舞爪、满地打滚的身影吓土地公他们不轻,土地公用力敲着门,让我赶快开门。
“不是食物中毒,我没事……”
我擦擦汗,满脸火辣,歪三别扭地去开门,我得泄火啊,要不然非憋出毛病来。
土地公他们看着我痛苦的样子,不忍细问。
“凌发君,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没想到我被一顿饭给强暴了!帮我要杯冰水,范冰冰加李冰冰的那种!”
从餐厅出来,夜色渐浓,我依然脸色红润,像被一群老汉调戏过的小姑娘,不远处,一家拉面馆门前热热闹闹,我突然鼻子一酸。
“凌发君,今晚多有怠慢,以后这几天我们好好补偿你!我知道几家华人餐馆,不能让你吃不饱!”
渡边拍着我的肩膀,听到真相的我差点眼泪掉下来,不是吃不饱,是吃吐了。
“我们都听老吴说了,你是你们那儿有名的侦探,你这次又是来帮忙的,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你!”
老吴?哦,对,土地公叫顺嘴了,他不就姓吴嘛!亏不亏待另说,反正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明天我去接你!”,井上上前一步,扭过头冲着土地公说道,“把他交给我吧,我要让凌发君感受到从身体到灵魂的快乐!”
我两眼一瞪,烧过的内心荒原冒出小草芽,这样的快乐恐怕只有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