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才出世,引得大地震动,巨量岩浆喷发出来,沿江而去。岱山头顶整片天空乌云密布,雷电盖顶,看起来,要将整个岱山劈开似的。
陈家家主陈有鱼带领陈家百名子弟,在地底之下加持久已,无数元气渗进鲸落之中,但还是快要压制不住了。
岩浆之上,鲸落愈发变得闪亮,剑体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剑在岩浆之中待了十年,这才将魨鲸之骨和寮洚石淬成一体,才从岩浆中出来,又被陈家施以铸剑秘术,似冰如雪的元气灌输到剑体之中,只要此剑能够坚持下来,便算成功了。
虺宗众人已然将整个铸剑之地围了起来。
这地方隐在一片榕树林中,一座山丘之下。山丘下有一洞口,上书铸剑林二字,从洞中进入,沿着只可通过一人的岩壁一路而下,走上很远,才会到达看不到边际的岩浆位置。
这里很大,除了岩浆只有岩浆,温度奇热无比,也就是久在此地,早已习惯的铸剑之人能够待得下去,旁的人,恐怕一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
陈家人在岩浆之中修了一座很高的高台,高台分七层,分别为熔炉,铸形,填精,锻骨,淬体,加持,融灵。
此刻,众人正在融灵阶段,一旦压制不住,此剑说不好就会变成一把邪剑。
虺宗宗主并未前来,但领头的那位也不容小觑,是为虺宗的第二把交椅,庞峰。
庞峰此人,杀人如麻,嗜杀成性,残忍至极。
为了完成战问戟铸造神剑的梦想,他的手里,已经有冤魂无数,被夺走的剑,已有近百把之多。
他们围在铸剑林周边,只等陈家带着鲸落出来,杀将出去,趁乱击杀全部陈家子弟,夺走神剑鲸落。
李从来和郑明钊慢悠悠走在岱山山后的小路上,小路两旁青草冉冉,已然露头,道旁的树木绿意盎然,春意正盛。
二人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清楚,离着神剑出世,尚且还需要一段时间。
融灵开始已然过去了整整三日,神灵引来的异动,同样惊动了长生宗诸人。
衣怀嵩带着两位长生宗长老,正站在主峰峰顶,看向岱山方向。
长生宗并未派出任何一人,即便他们都很清楚,虺宗人来到长安了。
甚至,私下里,衣怀嵩见过虺宗庞峰,二人达成了什么共识,谁都不知道。
赵芳冰那间妓院里,同样派出好几人,来到铸剑林中,但他们并不为鲸落而来,而是为了陈家的某个东西。
陈家家主陈有鱼当然知道,这把剑,究竟花落谁家,犹未可知,总归盯着的人很多,或可利用这一点,将陈家保全下来,总归看起来,长生宗定然是指望不上了。
过去不多时间,岱山再次震动,有巨大裂口从铸剑林位置分出三道,向着整座山峰开裂而去,天上云层肉眼可见涌向此间,乌压压一片,几乎呈现出黑色。
长安百姓们知道风雨欲来,纷纷从街道离开,各自回家躲雨。云层中突然雷声涌动,像是巨石在天际被炸开一般。
不多时,高耸的云间有电影弥漫,像是将云层剥开一样,又快速合在一起,李从来看向天际,知道鲸落就要出世了。
不多时,大地的震动停止,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铸剑林的山丘之顶,剧烈红光从中喷出,直冲云顶。
“快,来不及了。”陈家众人惊慌起来,无数元气继续加持之下,神剑总算被短暂压制住,可已然就要呼之欲出了。
又过去片刻,在巨量岩浆带动下,神剑终于不受控制,爆出很大的脆烈声响,在山洞之中胡乱撞击,光芒之盛,显然要将整个山洞炸开。
岩浆涌动,陈家众人只得后退,神剑失去控制,从裂开的口子当中飞将出去,直插天际。
一道闪电从云层中生出,直直打向鲸落。
鲸落受到雷电击打,仿佛暴怒,无数红光从中生出,将整个天际的云层击成数块,大雨顷刻如注,浇在满山的岩浆之上,浓烟滚滚而来,将整个岱山笼罩。
虺宗众人不再躲藏,向着铸剑林当中而去,有一人悠悠升之天际,离鲸落不远,试图去伸手抓这把剑。
可鲸落哪里轻易被他抓取,一头魨鲸隐隐出现在空中,大口咬向此人。
此人便是庞峰。
他也是神藏巅峰的实力。
手中吞云出现,金黄光芒迸射,剑锋直指鲸落。
两道剑锋才接触,云层中发出剧烈声响。
“镗!”
声音之大,整个长安的百姓几乎全部听到了。
吞云仿佛遇到劲敌,回转剑身,无数剑意生出,升至天际更好位置,仿佛穿过云层,不多时,一道剑意从云层中直冲而下,正在鲸落上方,垂直而下,砸向鲸落。
鲸落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剧烈抖动着,迎向吞云而去。
两剑在天际之上相互抗衡之间,一道身形,出现在庞峰面前。
“小友,别来无恙啊?”
庞峰自然认出这人是谁,曾经宋青风率剑冢追杀虺宗之时,此人也在。
这人正是李从来。
郑明钊和李春生则来到铸剑林中,对上那数百人。
另有一人,同样出现在铸剑林中,只是众人都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这人,正是那黑巾遮面的法彦。
郑明钊知道他久在张七十身边,具体是谁虽然认不出来,但总归知道,他也不怀好意。
“怎么?你也想得到此剑?”
“鲸落出,无可敌,这么大的造化,谁不想得到?”法彦语气邪魅道。
“还有谁,都出来吧。”
郑明钊大喊一声,周边又出现好几人。
这几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从气息来看,这些人都是幽宗之人。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郑明钊显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法彦和幽宗之人对视一眼,一同动手了。
数百虺宗之人同样拔剑向前,场间剑拔弩张,和陈家诸人一道,打作一团。
李从来还在天际,看了一眼鲸落,伸出右手去,鲸落不肯受控,抖动着,带着无数雷电刺向李从来。
李从来从腰间取出一条戒尺,大概有二尺左右。
李从来看似很随意,将戒尺丢出。
戒尺从天际云层中飞出,平平无奇,正好砸在鲸落剑身之上。
戒尺受到撞击,弹飞出去,在天空旋转着,又一次砸过去。
紧接着,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无数下。
鲸落终于不再抖动,无数光芒消失。
李从来再次伸出右手,稳稳握住鲸落。
庞峰看着场间变化,凝眉看向李从来,他知道,有这老道在,鲸落没那么好夺来了。
他们和幽宗串通,答应幽宗赵漠河壮大在长安的势力,换来幽宗的帮助。又提前知会长生宗张七十,以接受张七十十年驱使为条件,换来了长生宗的支持。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书派李从来却横插了一杠子。
这会,整个长安,除了张七十,恐怕没有人能够抵挡这老道。
可庞峰哪里肯轻易放弃,手握吞云,向着李从来走来。
“你这把剑,是吞云吧。”李从来问。
“是的,商氏吞云剑。”庞峰答。
“商氏一门,也是你带人屠戮的吧。”李从来又问。
“是的,正是在下,无一存活。”庞峰似乎很是得意。
“哦?无一存活?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徒儿,正是商氏后人,商雪涯。”李从来说得也很随意,但语气中所带的杀意,不由让庞峰有些胆寒。
“什么?有人活了下来?”庞峰正声问道。
“是的,所以你,今天离不开这里了。”李从来一手握着鲸落,一手将戒尺收回,插回腰间。
“就让我用这鲸落,送你一程吧。”
李从来说着,看向庞峰,周边云雾缭绕,雷电环伺,剑气凌人。
庞峰心里虽有些惧意,但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剑意同样升腾,和李从来针锋相对。
“我知道你很强,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庞峰说着话,提着吞云神剑,走向李从来。
云动,风起,无数元气汇聚,数道剑意从庞峰身后生出,化作无数剑意,穿梭在云层中,带着游离的雷电,轰响李从来。
李从来笑着,看着庞峰,没有丝毫动作。
剑气已至,雷电交加,砸向李从来。
李从来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孤零零站在原地,任由雷电袭来,任由剑气袭杀,终究像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动。
庞峰知道李从来很强大,但没有想到他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
他再次发力,无数雷电从云层中再次袭来,云层像是高耸的山峰,似有万钧之重,整个长安上方的大雨似乎停止,全部涌向此间,压向李从来。
吞云从他手中脱离,化身巨大,在风中快速旋转,无数剑气与雷电相交,来到李从来身前一尺位置,看起来,马上就能刺进李从来身体了。
李从来从来都没有过生气这种情绪,但此刻,他看着庞峰有些狰狞的脸,真的有点生气了。
“没完没了。
李从来嘴里轻轻说了一句,催动念力,瞬间消失在天际。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到了庞峰的脸上。
他的一只大脚正踩在了庞峰狰狞的脸上。鞋底,是爬山时带着的淤泥,还有前日去偷鸡时踩上的鸡粪。
只一脚,庞峰只觉得整个脖子和大脑要碎掉了,身体重重地砸到了铸剑林前通向陈家宅院的石桥上。
只是一脚,便让他恐惧不安,这种感觉,已经有近一百年没有过了。
多年过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再不济,也没有人能在他全神贯注之下能一脚踩到他的脸上。
他的鼻梁骨已经碎成了粉末,一个红红的大脚印子从眉心均匀地排到了下巴。
这一脚,顶多就用了三成力,否则,十个他都已经死透了。
“李从来,你这样做,不怕我虺宗举教报复吗?”庞峰躺在地上,大喊道。
“报复?报复谁?报复我?小友啊小友,也就是我如今年纪大了,江湖没有了我的传闻,要不我给你一天时间去打听打听,我是怕报复的人吗?”
也的确,李从来三十多岁时,便已名动天下,只身一人敢闯幽宗,和前代幽宗掌门大打出手之人,如今虽然是沉寂下来了,可不是害怕了。
“你,你不能杀我!”庞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此地遇到大敌,而李从来摆明了,是不可能放他走了。
“你不是想要这神剑吗?做这剑下的第一个亡魂,不乐意了?”李从来说着,已从天际来到地面,走向庞峰。
庞峰躺在地上,一个劲后退着,可在李从来巨大的威压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鲸落依旧泛着红光,通红的剑体像是被血浸染过一样。
李从来停在离庞峰不远的地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铸剑林方向。
“春生,你过来。”
在郑明钊的强势武力之下,一众虺宗弟子早已不可招架,躺倒一地。
法彦也自知,有这二人在此,夺剑已是无望,不如早早退去,免得自己被迁怒。
春生听到李从来叫他,走到近前,也明白李从来是什么意思。
李从来将鲸落交给春生道:“你来吧,手刃仇敌,也算一件快事。”
春生接过鲸落,双眼通红。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鲸落从春生手中脱离,剑意奔涌,飞速而去,直直穿过庞峰胸膛。
一道血线飞出,庞峰顺势倒地,脸上写满了不甘。
春生走了过去,拿起那把吞云,这把剑,离开商氏一门,太久了。
李从来捡起鲸落,剑体与血色相同,分不清楚。
他将鲸落抛出,在空中飞舞,径直来到云层深处,将那些雷电悉数吸进剑体之内,又从云层飞出,直直插在陈有鱼身前。
陈家众人看在眼里,鲸落竟然在李从来手中,完成了最后的融灵。
陈有鱼捧起鲸落,小跑至李从来面前,双膝跪地,他知道,要是没有李从来,这把剑根本完不成最后的融灵,他陈家一门,也断然不会幸存。
“请先生收下此剑。”
铸剑之人,为的就是铸出一把好剑,交给修为高深之人,好成全了自己铸剑一族的名声,而这种级别的剑,留在陈家,也只会是陈家的祸患。
李从来摆摆手,并未接剑。
“鲸落,自是应该交给有缘之人。”
他剑指轻挥,鲸落顺着剑意飞起,速度很快,像是流星一般,飞上岱山,插在了延黎皇室祖庙的大殿顶上。
“等有缘人到了,自会将其带走,在这之前,它就留在那里吧。”
李从来看向陈有鱼,在陈有鱼看来,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
他叩头拜过,眼含泪水。
这把剑就像他的孩子一样,甚至在他眼里,要比自己的孩子还要重要。
但这把剑的宿命,就是如此,强求不得。
“走了,春生。”
李从来转身就走,春生手握吞云紧跟在后。
“对了,虺宗定然不会罢休,这段日子,我会留在长安,你大可放心。”
随即,二人向着山下而去,陈有鱼再次叩拜,如此一来,陈家安然了。
郑明钊嘴里骂了句:“老不死的,倒真是拿我当朋友”,便也回岱山祖庙去了。
大雨初晴,芳草香气扑鼻,长安繁华依旧,再没有了暴雨来临时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