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金玉妍直愣愣地睁着双眼望向弘历,似是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正殿里无人敢轻易发出声响,皆是屏息沉静地孤自跪着,暗中将目光凝望在生杀唯他一念之间的弘历身上。
“若是一个外来妇人的话,的确是做不得数的,”琅嬅依旧气定神闲,语中觉不出喜怒,但却轻而易举将金玉妍压倒在地,“但若不止一人,指证你的狠毒呢?”
琅嬅话音刚落,素练便从殿外走入,凛然道:“皇上,皇后娘娘,花房的小宁子已经招认了。出言贿赂,让他往撷芳殿引百合花二阿哥病发的人,就是嘉嫔娘娘身边的贞淑。”
金玉妍瞪大了眼睛,里头是不可置信的惊怒与惶恐,忽然她脑子一转,登然想起了什么,汹涌的怒火带着毒视转盯向了海兰。
“小宁子已押在了长春宫的偏阁,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琅嬅只一瞬就敛了方才对金玉妍的威仪,再度望向弘历,平声开口。
弘历微蹙眉间,不等他开口,却是海兰先道:“既然已经招问,便别再拖进来了,满身血污,莫叫脏了皇上的眼睛,染了长春宫一片吉祥的金丝棉织毯。”
好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金玉妍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瞪着海兰,想要扑上去活剥了她。可与她轻飘飘对视的,却是海兰胸有成竹又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蕊姬沉默良久,又听得几人一片长篇大论,似已耐不住厌烦,她微一点头:“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体弱,现下的时辰也到了该喝药的时候,臣妾先行告退。”
此刻殿中如遭风暴,人人心中一片凄凄,没人抽得出空搭理她,她便径直先行了一步。
琅嬅轻微地一转头,瞧她身边服侍的却不是俗云,一瞬便了然于心,知晓她突然告退乃是何意,便也微微笑了。
“人证已这样明了,铁证如山之下,皇上也该下个绝论了。”高曦月再进一步,直望向弘历。
“不!”金玉妍厉道一声,依旧不肯退让,她膝行几步,挡在贞淑身前,定定道,“皇上,难不成您忘了?虽然四阿哥平安降生,可臣妾怀有身孕时所食用的膳食里,也被掺入过朱砂,只是所幸臣妾见玫贵人当日遭遇,便吃鱼虾吃的甚少,这才躲过一劫!”
陈婉茵纠结片刻,又瞧金玉妍这般狼狈哀愁的十分可怜,忍不住道:“虎毒不食子,嘉嫔若为了诬陷乌拉那拉氏宁愿给自己下毒,也实在太过牵强。皇上……还是再细查好些,莫再出了冤枉之事。”
“陈常在,你可要思虑清楚。你心肠太软,想为她人说话的心是好,可若是帮错了人,说错了话,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高曦月悠悠然地回驳,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她。
陈婉茵一向是个安分良善的主,最不擅争斗,如今听高曦月这么一提,才恍然发现弘历被疑云描摹的眉眼,也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禁一抖,解释道:“皇上,臣妾并不是为了嘉嫔说话,只是……只是担心四阿哥。”
黄绮莹四处环视,又听得这好几桩戕害皇嗣之事都绕过了自己,心中却不由得焦急起来,虽说自己的璟姝安然无恙,可也不能叫从前受过的委屈就这样算了!
“皇上,其实那日乌拉那拉氏被搜宫搜出朱砂与益母草时,臣妾就不免疑心。如若她当真如此心思缜密能了无生息害了玫贵人与臣妾二位妃嫔,又怎会不快快将那盒朱砂和益母草处置掉,而是任由这两个物证存于延禧宫中呢?”黄绮莹轻抚心口,摇摇头止不住地叹息道。
贞淑连忙扶住身形已有些瘫软的金玉妍,一咬牙,转而望向黄绮莹:“仪嫔娘娘这样事后诸葛亮,岂非落井下石?当日您何曾说过一句怀疑的话?怎的如今就句句引导皇上咬住嘉嫔娘娘不放?不过也是了,如今身处嫔位的只有您与嘉嫔娘娘二人,嘉嫔娘娘又育有四阿哥,恕奴婢不敬,您又是出于何种心思来说这样的话?”
黄绮莹噎住,正欲反驳,弘历却呵斥:“你也知道不敬,仪嫔是主子,你一个奴才,岂敢揣测?!”
琅嬅也冷笑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嘉嫔一向目无尊上,从前都敢越过臣妾处罚嬿婉,自己的贴身宫女有样学样,自然敢对妃嫔不敬了。”
句句回击,句句被驳。金玉妍与贞淑二人早已是冷汗涔涔,可却仍不肯承认。撑多一秒,她都还是天子的嘉嫔娘娘,皇四子的生母,玉氏的骄傲。
“皇上,您怀疑臣妾的诱因不就是冷宫的乌拉那拉氏中毒一事么?好,假若一切的事情都成立,臣妾要杀之而灭口,那就该下足了量,叫她无力回天才是,又怎会只用些微的量,叫太医把她给救了回来?倒像是救她出冷宫一般。”金玉妍仰起头,如发上的金錾玫瑰戏蝶簪一般明艳着,眼神是那样凝定,不带丝毫动摇。
此言却是狠而实在,弘历也不免犹豫一刻,可心中疑窦依然不消。他攥紧了佛珠,审视着金玉妍的眼眸转涌着阴沉和冷冽。
就是被金玉妍抓住可乘之机的那么一瞬,殿外传来一道拍手的声音。
“无论嘉嫔你是否下毒害乌拉那拉氏,也已是万罪难逃了!”
白蕊姬的声音泠然穿透着劲风传了进来,身后竟还跟着两人一同陪入。
金玉妍和贞淑猛然回头望去,却是吓得魂飞魄散。
“臣妾方才回宫用药,正逢贴身宫女俗云回乡侍疾而归,没成想她这回来,竟传来了个让臣妾深觉惊天动地的消息,当即便急急赶回了长春宫。”白蕊姬挺立着身子,病弱之色一扫而空,望向弘历。
她移开身子,身后赫然是阿箬和徐太医二人!
黄绮莹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徐太医不是已经……”
弘历眸光一凛,双目灼灼地剜向地上的人,他心脏似被狠掷了一把,如今不住地沉重喘息。
“说!”
徐太医战战兢兢地抬头,面上的风霜已如咒文一般死死刻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万分诡谲。
“皇上……臣经历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但句句属实,求您再相信臣这最后一次!”
金玉妍此刻当真被吓的惊心吊胆,寒意从心底不断蔓延至全身,冷汗也细密地在额角渗出。
“皇上,臣受嘉嫔娘娘之意,对玫贵人下朱砂一事避而不提,当日齐太医没有诊出来,可臣……并没有相告,才害了玫贵人腹中之子深受毒害。而后仪嫔娘娘有孕,臣听命对三阿哥下发热的药,引纯妃娘娘担忧召齐太医医治,臣便趁机为仪嫔娘娘安胎,暗中在她的坐胎药中,放入益母草,让她体内不调,服多几日,来日便会……小产。”徐太医就这样说出了早已在心中念及万遍的话,可到了弘历跟前,他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发抖的厉害,弘历更是怒火难抑,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一把将青瓷冰纹啜香狠狠砸下,碎片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