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着天家俸禄,为朕之臣子,却助桀为暴,毒害朕的皇嗣!”弘历怒喝。
“皇上,臣知罪……臣自知万不可恕!”徐太医苍老无力的面庞竟淌下两片泪,“所以臣才会再斗胆再入紫禁城。”
琅嬅的面容被弘历直起的腰杆遮挡住光亮后一瞬变得晦暗,此间,无一人察觉她面上的笑意。
“那日臣回家的路上……竟遇到了一群拦路人,臣惊惧问他们是何意,他们口口声声称是臣知道了太多事,嘉嫔娘娘要杀臣灭口,臣趁着身边的小厮抵挡,慌不择路跑至偏僻巷口,臣一直知道那有个呆傻的乞丐,很快哄骗他和臣换了衣服,许是黑暗中看不清面容,那群人穷追不舍,将那乞丐错当成了臣,活活殴打至死。臣怕极,在外躲了两天,谁知就听说了臣已被认为……”
阿箬此时也幽幽开口:“徐太医那时早被吓的胆战心惊,奴婢虽不知他这些日子是如何活着的,但那日奴婢去药房拣药材,便发现那煎药的人是徐太医,他认出了奴婢,可他不知奴婢已出宫,便一味求奴婢帮他说情,让他有机会将一切申诉,否则便要永远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可你已被贬出宫,又是如何帮他,和自己再回宫的?”苏绿筠被这一大段一大段的话整得晕头转向,忍不住问。
“奴婢本是要拒绝的,不愿再淌此浑水,可奴婢就在昨日,恰巧碰见了俗云姑娘,奴婢纠结许久,终于还是向她全盘托出,传入玫贵人耳朵里,这才帮着奴婢与徐太医回宫了。”阿箬说完,将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
在场众妃皆倒吸一口凉气,盯着金玉妍的面容,要多厌恶有多厌恶。苏绿筠更是恨极了她,永璋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啊!她就这样果决地对幼子下手。黄绮莹更是恼怒,若不是琅嬅有心护着,她哪还能平安地生下璟姝,只怕一尸两命都极有可能了!
“不……不,你们都胡说!”金玉妍纵使再怎么无言以对,也挺着身子绝口不认自己没犯下的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从前本宫怀有身孕风光无限时,你们个个都来与本宫交好,如今本宫遭人陷害,你们便一个接着一个落井下石!”
海兰阴沉道:“嘉嫔娘娘此言差矣,您说咱们落井下石,可您平日里又何曾将我们放在眼里?您一贯张扬做派,难道料不到今日这个下场么?”
金玉妍怒道:“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做?海贵人,你以为把我拉下水,你就能独善其身么?!”
弘历沉沉闭眼,佛珠系下的金丝垂落着,昭示着他的心境。
贞淑自知无法辩驳,她将金玉妍扶至身后,一咬牙重重磕头:“皇上恕罪!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嘉嫔娘娘贵体,怎可亲下探手脏污,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瞒着嘉嫔娘娘做的,就为了皇上登基后的贵子是娘娘的亲生阿哥,可娘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奴婢不求您饶恕奴婢,奴婢贱命一条,只是嘉嫔娘娘,她是从潜邸就侍奉您的,她对您一片真心,万不会做出让您痛心之事!”
真心?好一个真心。后宫看似荣华光鲜,可背后最是鲜血淋漓,恶心至极!后宫里的所谓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也最是不可信。
在望向金玉妍时,他眼中再无丝毫情感,冷漠地如同孤兽,饶是谁触及那片目光,都是不寒而栗。
金玉妍死死抓着贞淑的手腕,一边落着泪雨一边疯狂摇头。
“贞淑!不……”不要离开我!
可贞淑用尽全力摁住了她的手,一狠心地推开,那样坚决连死都不畏惧的眼神,让她的心震撼着颤抖。
金玉妍呜咽着,低头努力忍着心痛,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贞淑!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可是我的陪嫁,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哪怕众人皆明这是做戏,此刻也不再开口反驳。高曦月冷哼一声,不再给一个眼神。
大殿内只余两人的哭嚎,前日的荣华如今如楼榻粉碎,扬起阵阵巨响,尘土飞溅,化作她的呜咽。
琅嬅微微仰头,全然充耳不闻,看向弘历:“皇上,贞淑认了。”
此时弘历才如真的回神,他冷冽的目光,在触及琅嬅的面容时才如火光重燃,总算见得了丝丝情动。
大殿的妃嫔早已跪了大半晌,弘历伸手将琅嬅扶起,幽幽道:“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敢动弹,皆是腰酸腿痛地被扶着坐回了黄花梨透雕鸾纹牡丹椅上。
“如今铁证如山,嘉嫔该如何处置,皇上可有决断了么?”高曦月的声音淡淡如窗外逐渐昏暗的夕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金玉妍再站不起来,与贞淑一同搀扶着。
弘历幽幽冷笑,缓道:“此些事牵扯这么些人,朕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他顿一顿,问道:“乌拉那拉氏如何?”
赵允浅应一声,出去片刻,带着包汶康归来,包太医拱手道:“回皇上,乌拉那拉氏和宫女惢心中毒不深,臣与江太医为她们灌了许多浓盐水催吐,又另用了许多药材,总算把两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眼下正在歇息。”
弘历低低地应一声,挥手示意他出去。
该清算了。
他不怒自威,额上是极力抑制却仍暴起的青筋。睥睨着贞淑的脸,他沉声道:“启祥宫宫女贞淑,丧尽天良,毫无人道。拉下去,乱棍打死,九族皆诛。尸身拖入乱葬岗。”
贞淑闭眼一笑,似是料定了这个结局,她只深深望了金玉妍一眼,沉默着被两个侍卫拖走了。
金玉妍嚎啕大哭,却低头不敢去看,生怕自己忍不住生拉硬拽地不让贞淑离开。
从此以后,再无人能陪着她了!
“嘉嫔金氏,御下不严,包藏祸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居启祥宫。从此再不许看四阿哥一面,每日正午在殿中跪足两个时辰,向被你毒害的人赔罪!”
到底是有生育永珹的情分在么,琅嬅攥紧了双拳。
“那其余人等呢?”不知是谁问出了那么一句话。
“徐太医,小宁子,”弘历沉声念着,起身将折扇甩与地上,就似他对二人生死的决断一般,轻飘飘道,“杖毙。”
“剩下的人,皇后自行决断。”
他不再多作一个眼神,拂袖而去,踏离了这重重诡谲算计的乌云笼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