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正坐其上,独自手转着持珠,待听闻身旁的的动静,才转头去看。
“臣妾给皇上请安。”
琅嬅轻轻地福下身子,弘历笑着道:“不必多礼。”随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待琅嬅在身边入座,弘历环视过一圈,咳了一声,道:“开始吧。”
底下的太监应了一声,将手中卷轴拉开,高呼道:“选秀开始——”
大雁徐徐飞过,哗啦啦地扑满澄蓝的天。
云彩再显露时,一排面带端庄笑容的秀女已陆续站在了面前。那样的带着寒意的风,在将要掠过这些春半桃花的女子时,都会不忍地吹到别处去。
那样的年轻貌美,琅嬅都看软了心。
她刚入王府之时,也曾是这样的青涩灵动,也曾幻想过和夫君一生一世。不过,也都是前世的梦了。
意识回笼之时,却只见弘历摇了摇头。
“都察院都事夏淙适之女夏嘉祺,撂牌子,赐花。”
“嘉兴知府刘肃齐之女刘意溪,撂牌子,赐花。”
“礼部铸印局大使周禹伏之女周欢,撂牌子,赐花。”
这么一句一句地念下去,又是一排的秀女离开了紫禁城。
琅嬅却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这样好的芳华年龄,总不该在后宫里麻木或算计一生。
弘历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不过都是俗物,没什么可入眼的。”
琅嬅转过头看他,小声念道:“皇上别这样说,秀女们入宫,重要的是为了充实后宫,绵延皇嗣。”
弘历只得咳了一声,不再多说。
秀女们或是心有不甘,或松了一口气,缓步离开了这朱漆宫墙。
因着是弘历的首次选秀,各官各族皆是无比重视,于此算来,人数便众多。
已过去一个时辰,天又转凉,秀女们便一众移去了暖阁。
“着实累也!这样久站着,我腰都酸痛难忍了!”说话的还是孙俐姮,她不满地扯着手中的帕子,“照我说来,这么些秀女,本也没几个是能入选的,还不如让我早早地去到皇上跟前呢,等了这么久,妆都花了!”
“俐姮姐姐,这么些人在呢,这些话可莫要说出来,只怕会惹了一身的是非。”徐慧珈拉了拉她的手。
“我才不怕。”孙俐姮依旧不可一世,“我一家的男儿都在朝为官,谁能为难了我去?”
意欢离她们二人不远,听这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叹那孙俐姮的愚昧无知。且不论她可否能入选,这番话一旦说出来,都已是完全陷她于不义,若叫有心人听去,只怕来日告发,以此让她被定罪,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她无意管这些,她只想……早日见到弘历。
“吏部侍郎左正崮之女左安然,撂牌子,赐花。”
话音刚落,弘历长叹了一口气。选了这么久过去,竟无一人能入他的眼。
琅嬅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见弘历依然兴致缺缺,自知这届秀女怕是能入宫的该少之又少了。
日下天间,已是金乌西坠,落日余晖之际。
只得感叹幸好不是冤家路窄,意欢不用同那孙俐姮一同进殿面圣。
同行的几人随着引路的嬷嬷一路往前,御花园支起珐琅彩瓷宫灯,隐隐摇曳着亮光,随风一起迎着她们入内。
弘历已有些不经意间流落过的百无聊赖,倒是琅嬅依旧端坐其上。他啪嗒啪嗒转着持珠,随意地瞟去一眼。
“侍郎永寿之女,叶赫那拉意欢,年十八——”
意欢双眸剪秋水,面带旖旎笑意,盈盈一跪:“臣女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岁祥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微风顺着她身边轻掠而过,摇晃着意欢脸边的步摇宛如波光粼粼的湖水,荡起丝丝波澜。
弘历放眼望去,忽然定了定神。琅嬅也更直了身子,看着这熟悉的面庞,若有若无地噙了一丝笑意。
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直脱颖而出,夺去他的目光。
叶赫那拉……他思索片刻,只道,如今的天下早已收归于爱新觉罗手中,而当今的君王,是他。从前再如何,也无人再敢对他放肆。忌惮?没什么让他非要忌惮的。
“意欢……”弘历念了一声,问道,“很是温婉可人的名字,可有什么含义?”
“心意欢喜,长乐无央。乃是望臣女能一生欢乐的意思。”意欢眉眼含笑,如夕阳般柔和,口吻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悠扬。
“好,”弘历的目光却晴朗如阳日,他笑着道,“这样一个欢乐一生的希冀,朕便许了你。紫禁城云蒸霞蔚,定能让你‘人生得意须尽欢’。”
意欢心头微动,她不敢抬眼去看弘历,只是莞尔一笑的面庞一瞬如璀璨亮起的星云,却是泛红的脸颊。仔细一瞧,便能从眼眸里感受到她的情意深深婉转悠然,心头撞鹿。
“臣女多谢皇上。”
琅嬅语带笑意:“快快记下名字留用。”
意欢再度盈盈一拜,退下时,她只觉腿都有些发软,可心却是坚定不移。
她将手放置胸前,紧紧揪着帕子。方才一直屏着的呼吸,此刻才肆意地呼了起来。
意欢柔柔一笑,总算……总算可以走到他的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