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兰和叶心气势汹汹归来,咸福宫偏殿的宫人都不敢迎,海兰的心思捉摸不透,可若半点不顺她心意,都免不了被阴阳怪气一番,众人便都只躲的远远的。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倒是叶心率先不忿起来,指着他们一通教训,“不知道海贵人受惊了吗?如今回来了,居然连一壶热茶都喝不上,若是委屈了腹中龙胎,我定让皇上唯你们是问!”
宫女太监们哪敢辩解,连忙应声退下去做了。
叶心小心地搀扶着海兰,又忍不住气恼道:“主儿,您方才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皇后娘娘居然不要了那个宫女的性命,这不明摆着是对您不在意么!”
海兰轻斥她一声,低喝道:“还不小声些,若是让贵妃听到,跑去皇后那嚼舌根怎么好!嘴上没个把门的。”
叶心只能悻悻噤了声,将殿门关严实了,正要抱怨被启祥宫的人一闹,将海兰的发髻都打乱了,余光一瞥,却惊道:“主儿,您插发的玉簪呢?”
海兰蹙了蹙眉,不甚在意地摸了摸一向脑后缠的发髻,果然是空空如也。
“算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还是初入宫时,皇上让内务府赏的,罢了,丢了就丢了吧。”海兰顿一顿,又道,“丢了也好,省的叫我总是想起从前我受冷眼和欺凌的日子!”
叶心瞧她都满不在意,自己也便无所谓了,扶着她坐到榻上,就赶紧烧起了炭火。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把四阿哥给我。”海兰伸手探着暖雾,又前倾了身子。
叶心倒是思索着笑道:“主儿,您这不是有亲生阿哥了么,干嘛还上赶着养玉答应的儿子。”
“我这肚子里是否是阿哥还不能下定论,若是刘太医诊错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海兰心意依旧分毫未改,银镀镶珠石一下又一下在红木桌上叩着,“况且,阿哥越多,我越能在宫里立足,没什么不好的。”
“主儿说的也是,”叶心笑着附和,“唉,到时候我们主儿生下了孩子,就能跻身嫔位了,主儿,您说,皇上会给你什么封号呀?”
海兰先是恣意地笑了起来,后又有些沉吟:“嗯……我也很好奇。不过,我倒希望是个‘愉’字。”
“为何?难道这字有什么含义么?”
海兰随意一笑,将已取暖的手收了回来:“不为什么,只是,我在这宫里,从来未有过片刻独属于我自己的欢愉,有了孩子,或许我会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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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始终没有再改口,连着两三日的折磨,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琅嬅知道她是审不出来了,已想着,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才好向弘历交代。
嬿婉正在一旁捻着糕点吃,琅嬅不知第几次望她,这下总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嬿婉的脑门。
“哎呀!”嬿婉做出极委屈的样子,一把捂住额头,“皇后娘娘,您若是不想让嬿婉吃您的玫瑰乳酥,说一声便好了,怎么还带这样欺负呢。”
琅嬅无奈地纵着她耍赖,收回了手,又问道:“本宫还想问问你呢,本宫唤你过来,你难道不知是为了什么?还这样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皇后娘娘,嬿婉的确不知。”嬿婉一边用绢子抹着手,一边回道。
“你想瞒着本宫,可你如何能瞒得住?”琅嬅叹了口气,“本宫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让人盯着启祥宫和咸福宫的动静?”
嬿婉本想再解释,可素练在身后朝她摇头,她只能抿了抿嘴,低下头:“眼见是瞒不住您了,臣妾确实让人盯着她们二人。”
琅嬅气道:“你这家伙。”她还是第一次朝着嬿婉显出怒意,可不过片刻,她又稍稍不忍,又收了回去,“本宫从前是怎么对你说的?后宫算计虽免不得,可你不能就这样轻易陷进去。你的手段若是被发现,你能有反击之力么?”
嬿婉却是稍许不甘,又深知琅嬅是担忧自己,只能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不愿看海贵人那样盛气凌人,恃强凌弱。况且,臣妾并没有害她,不过一点引导,她就顺着这样做了。”
琅嬅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她一直千护万劝,就是不想将曦月和嬿婉再次带进争斗之中。曦月一向单纯,倒是容易些,可嬿婉是那样一个心思细腻又好强倔强的人,始终是自己难以劝改的。
“事到如今,你是决意要继续了。”琅嬅放下手,端了茶浅酌,“好,那本宫问你,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嬿婉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向琅嬅,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已经查出来,启祥宫那边,联系了人,前去宫外变卖东西,用银票收买赵嬷嬷家人了。”
琅嬅微见惊色:“玉答应禁足了还有这等本事?”
“是,她做的隐蔽,让臣妾查的十分辛苦。”
深吸叹了口气,琅嬅再问:“好,那接下来呢?”
嬿婉忍不住柳眉紧蹙,似乎是纠结,可最终仍然朝着琅嬅道:“接下来,我想请皇后娘娘,别杀了赵嬷嬷。臣妾知道她该死,但……得让别的人去杀。”
琅嬅一把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嬿婉,你的手上,绝不可沾上鲜血。你做什么,本宫都能护着你,但这样的事,本宫绝对不能让你做。”
嬿婉却是忽然笑了,也跟着与她相握,还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琅嬅的手背,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从来不是要害人。只是……臣妾想帮别人,害了那个算计她的人。”
“你真的觉得你的做到吗?”琅嬅有些犹豫,她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放心。后宫是泥沼,一斗起来,就难以抽身。
嬿婉坚定地笑:“皇后娘娘,嬿婉可以。况且,我做这件事,还是为了帮玫姐姐。皇后娘娘,您还记得,嬿婉从前和您说过的事吗?”
琅嬅记得,却一时不解此事和白蕊姬有何干系。见琅嬅欲言又止,嬿婉凑前上去,低语了几句。琅嬅愈听,愈是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色。
嬿婉年纪轻轻,竟能想出这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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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的刑房里,传出一声厚重又沉闷的开门吱呀声,随即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赵嬷嬷想抬头去看,一动却牵动了伤口,“噗”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精奇嬷嬷也不搭理,径直给她解了绳子:“你在宫里是待不得了,收拾收拾,出去自生自灭吧。”
赵嬷嬷自然以为自己真的能捡回一条命来,不顾伤痕,慌忙用尽全力地走了出去。
她走的极慢,还要竭力克制疼痛,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