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容佩问起自己府里出的事。那样闹一通,容佩早就心里清楚发生了何事,眼下看着青樱瞪大着眼睛问起来,她支支吾吾犹豫半晌,只能跪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青樱的眼珠子晃了晃,像是没有缓过来。许久才沙哑道:“阿玛重伤,额娘病倒……为什么皇上还要瞒着我?”
“主儿,皇上只是不想让您受惊,”容佩低下头,微微哽咽,“您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好身子啊。”
青樱怔愣地盯着帐帘,忽然喃喃问道:“容佩,你说,如果是皇后家中出这样的事 皇上会怎么做?”
容佩犹豫道:“这……奴婢也……”
“若是皇上也像对皇后那般待我,让额娘早早地入宫照拂我,额娘也不至于病倒了。”青樱双目无神,只是低语,“皇上本意是以低调行事护住我和永璂,将皇后推于风口浪尖之中,可如今却弄巧成拙。”
“可是阿玛为何会出事,皇上没有找人去彻查吗?”想到这里,青樱强力支起了身子,一双眼睛如泣血似的凸起在面庞上,“我不相信,阿玛就会这样受伤了。”
说罢,她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了红木桌上的点翠镂空护甲,“容佩,给我梳妆,我要去找皇上!”
这边青樱来势汹汹,另一头的孙俐姮已是在养心殿里跪的手脚冰凉发软。
弘历坐的那样高,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既然敢做,你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弘历面若冰霜,靠坐在檀木椅背上,轻飘飘睨着她。
孙俐姮抖动着嘴唇:“皇上,臣妾是蠢,蠢在管不好自己的奴才,可是臣妾实在是并无坏心啊。”
弘历手中摩挲着一枚羊脂玉佩,心中难得升起了疲倦不堪的厌烦。
各自牵扯不清,如繁乱缠绕的线,搅的他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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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珠帘重重垂下,将烛火都掩在帘帷里,殿内仍旧暗沉沉,不得一丝光亮渗入。
太后缓缓吐出烟雾,很快又隐入香炉飘出的气息中。
“孙常在的家中族人,已经递信给哀家多次,哀家若要接着笼络他们,孙常在的命,必须要保下来。”
徐慧珈的心抖了抖,很快又平复下来。她早就不在意那些了,她早就告诉过自己。
“太后,孙常在她每次动手,都是在皇上最不容触碰的地方跳脚,您这次怕是护不住她了。”
“若要护住她,还有一个法子。”太后沉着脸色,“既然是海答应挑唆的,就死死咬住她,不可放过。哀家已经告诉过她,至于怎么做,还得看她怎么说,以及皇帝会信几分。”
徐慧珈抬起眼眸,紧紧盯着太后的翡翠绿暗花绸缎绣花蝶纹褂,那上面细密的缝线,像是缝在自己心底,密不透风,沉重压抑。
走出慈宁宫时,她的眼睛只带着一层蒙蒙的浓雾,意味深长地看过那个牌匾。
“太后优柔寡断,用人不才,我若是只想着依靠太后,怕是不行的。”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忽地听得身后几个太监窃窃私语,像是提起了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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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身份低微,怎能教唆得了孙常在?皇上,孙常在为了逃脱惩处,胡乱攀咬,您万不可放过了这个人!”海兰并不有丝毫的心虚,定定跪在地上,不急不乱地分辩。
“皇上,臣妾所言非虚,若皇上不信,可将海答应身边服侍的叶心捉拿去慎刑司细细查问,若是受过七十二道刑罚还能咬死不认,那才算是可信!”孙俐姮跪着膝行几步,流泪大喊。
叶心震惊地抬头,旋即转头看向海兰,眼神恳切,分明是在求海兰护住自己。
弘历稳稳坐在龙椅上,指尖随意叩着椅栏,“你们二人的蛇蝎心肠早就写在面上,若要罚,二人一同惩处,那才合理。”
“孙常在住在延禧宫偏殿多次受如贵人冷待,还被宫女容佩刁难,这些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她便是借此要报复如贵人,和臣妾真的没有关系啊。”海兰的发丝被呼啸进殿的风吹的松散凌乱,依旧紧紧凝望着弘历。
孙俐姮注视着海兰,忽然凄笑出声,她昨日以至今日,已跪了说不清多少时辰,此时腿软的几乎瘫倒在地。
海兰瞧她这般凄切,心中以为或许自己胜券在握,嘴角克制不住地要勾起来。可下一瞬,孙俐姮竟猛的一把拔下插在发髻上的玲珑点翠镶珠银簪,不顾被扯乱的头发,将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用力之大已将她雪白的脖子戳出了一丝血珠!
“拦住她!”弘历见状大喝,御前侍卫正要上前,孙俐姮却道一声:“不,别过来!”
说罢,她双目血红地抬头:“皇上,臣妾愿以死来证!一切都是海答应教唆!”话落间,那簪子又要愈发用力地刺进去。
进忠箭步冲过去,一把夺下那沾血的簪子,孙俐姮更是立时被桎梏住。
海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到这个份上。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弘历的胸膛似有重重的起伏,他盯着孙俐姮:“在朕的面前见刃,你好大的胆子。”
可他也了然,随即一仰头看向进忠:“说,昨夜孙常在的奴才惊动如贵人后,孙常在去了哪里。”
海兰怔愣在原地,孙俐姮也始料未及,可进忠并未看她们,而是跪下来:“孙常在那时,紧赶慢赶地就跑去了交芦馆,拍着大门,一字一句高呼,说海答应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逃不脱。”
弘历颔首,转而看向海兰,平声道:“都听见了?朕本想让你亲口交代,可你不思悔改。桩桩件件下来,又有欺君之罪,你当真是罪不容诛。”
那样淡漠的口吻,仿佛在和一个死物说话。
海兰瘫在地上,再也辩解不出一句话。
“海答应禁足于交芦馆,贴身奴才一律打入慎刑司,除了这些,朕还要知道,她犯下的所有事,一字不差。”弘历将手中的玉佩放下,声音如剑锋直刺入皮肉,贯穿心脏。只最后宣判了一句,再也不投多一个眼神在底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