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牟映青的朋友给她寄来三只羊。青姐给父母送去一只,小食堂捐了一只,剩下那只自己留下了。
这天晚上,她召集小伙伴们来‘老娘与海’涮火锅。
最近天气冷了,游客人数骤减。有人喜欢无忧乡,打算留下长住,大多选择在村里租房子。
‘老娘与海’安静下来,只周英子回来时会住在这里。
青姐又过上了之前的清净日子,快乐得不得了,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红酒请众人喝。
这酒青姐前几天拆了,用小狗肠当塞子,插在瓶口。青姐弟弟讨打:“这个酒看起来一点也不贵,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自家人喝酒没那么多讲究,只图开心。青姐给自己倒满一杯,头也不抬地说:“滚一边喝你的雪碧去。”
小周本来不想喝,听说过酒的价格后,也要尝一口。
杨千舸对红酒没兴趣,去冰柜拿啤酒。刘悦川对所有酒都没兴趣,让他给自己带一瓶ad钙奶。
这是秋天的第一顿涮火锅,大家都吃得开心。
晚饭结束时,小周被两口红酒放倒了,醉得走不了路,在‘老娘与海’留宿。青姐弟弟被青姐扣下,收拾完厨房才肯放他回家。
把杨千舸和刘悦川送到门口,青姐弟弟说:“我想考公,当警察。”
这人平时一副被霸总小说夺舍的中二样子,没想到心中还藏着个为人民服务的梦。
杨千舸才想鼓励他几句,又听他说:“——然后把我姐关起来。大杨哥,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你一定要帮我。”
杨千舸怕被连坐,赶紧和他撇清关系,“我没在这个部门干过,我也不懂吗。这样吧,我把麻了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青姐弟弟不干,握着他的手表忠心:“我不相信别人,我就信你。咱们说好了,从明天起,我每天跟着你锻炼,你可得早点把我培养出来啊。”
眼看牟映青越走越近,杨千舸只能使出绝招,冲青姐弟弟身后喊:“青姐。”
趁青姐弟弟惊恐地抱着脑袋回头,他和刘悦川溜走了。
这是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无忧乡安静地给自己换了颜色。
入秋之后,树木浓郁的绿渐渐褪成饱满的金黄,柿子也结出饱满的果实,炫耀似的在路边排成一排。
这时温度正好,风带着凉意,又不会冷得人脑袋疼。
刘悦川前几天又换了发型,现在顶着脑袋大波浪。
“无忧乡的秋天好漂亮。”她把碎发拢在耳后,问杨千舸:“无忧乡的冬天是什么样的?会下雪吗,也和其他季节一样美吗。”
“冬天会下雪,雪很大。和其他季节一样美。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海边,看暴雪落进海里。”
杨千舸握起她的手,两人慢慢往家走。
突然,刘悦川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碎满路寂静。
电话是刘悦川的大姨打来的。
刘悦川疑惑地按下接听键,不等她说话,姨妈就冷静地通知她:“我的胰腺出了问题,明天做手术。你知道我的存折和银行卡放在哪里,密码我待会发给你。
这些钱是你的了。
到时候你先把钱取出来,就说是给家里老人取的,然后再开死亡证明,不然手续很麻烦……”
大姨交代了好多事,刘悦川一件都没记住。她脑袋早变成空白的,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等她回神,已经回到家中。
“我,我去看我姨妈。”她念叨着,就要往门口走。
杨千舸拉住她,“快换衣服呀,一会姑姑载我们去机场。”
刘悦川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我已经定好机票了。我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姑姑送我们。”
杨千舸之前已经和刘悦川说过一遍,只是她没听见。他并不觉得烦,抱了抱她,在她额头亲一下:“快去吧。你老家温度比这边低,带一件御寒的衣服。”
刘悦川依旧不会思考,只能跟着他的指令行动。
杨千舸摸摸她的头,重新检查一遍她的证件和其他零碎。
一直到飞机起飞,刘悦川才回神,很懊恼地说:“我还没问姨妈在哪家医院,什么时候手术。……我,我该去哪里找她。”
“你问过了。”杨千舸示意她看手机,“你问过姨妈住哪家医院,什么时候手术,主刀医生是谁,你还让姑姑把病历和拍的片子发给你。你都录音了。”
姨妈住在刘悦川老家的市立医院,手术定在上午八点半。
直飞时间不适合,为了赶在手术前和她见面,杨千舸定的是中转航班。
两人揣着不安,在机场消耗了整个晚上,依旧没来得及在姨妈进手术室前见她一面。
手术室外。
刘悦川盯着姨妈的病历发呆,杨千舸担忧地陪在她身边。
“我大姨,性格有点冷清。”
今天天气不好,手术室外的走廊照不到阳光。刘悦川缩在阴影里,声音带着嘶哑:“她是家里的老大,和我妈一样,被她父母洗脑,做了好久的扶弟魔,不过后来清醒了。
现在除了我,她不和家人任何人联系。
她一辈子没结婚,把我当自己的女儿。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大学学费是她赞助的。有一段时间,她过得很拮据,但每个月都会给我零用钱。她是家里唯一爱我的人。
我外公就是胰腺癌走的,我有定期让她体检的。体检报告我都看过了,她很健康。
……她去年才退休,还没享受生活呢,怎么会出这种事?”
胰腺癌被称为‘癌王’,早期难发现,癌变程度高,手术难度大,辅助治疗效果差。刘悦川就是学这科的,比谁都知道其中凶险。
她盯着自己的手,又一次陷入沉默,就像刚来无忧乡时一样。
杨千舸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安静地坐着。
手术在下午时结束。
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看见刘悦川有些惊讶。他摘下口罩:“你,是冯主任的学生吧?姓,姓刘,是不是。我之前在冯主任那里学习过,我们见过的。”
刘悦川觉得他有些脸熟,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焦急地问:“我,我姨妈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笑着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幸不辱命。”
刘悦川终于松了口气。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木了。
她在椅子上坐了六个多小时,没换任何姿势。现在全靠杨千舸扶着,才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