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段楚逸带兵包围了整个皇城时,我才如梦初醒,是我轻敌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他与我站在了对立的阵营上,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躲在沈清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屁孩。
我本就是太子,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可父皇总是举棋不定,他让右相辅佐我,左相辅佐段楚逸,把我和段楚逸都用同样的手法来培养,都用储君的眼光来打量。
我不明白,父皇是不满意我哪一点,若论相似,我与他也更加相似,我的母妃贵为皇后,不仅是他的发妻,更是他最爱的女人,我到底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我自然是不愿坐以待毙,我要更加出挑,我要让父皇明白我足以登上皇位,为此,我不惜培养大量死侍,在暗中帮我除掉反对我的人,我不惜娶了不喜欢的人。
在我处心积虑的这些年,段楚逸似乎开始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开始留恋花街柳巷,听说右相为此气病了多次,更是在父皇面前请父皇降罪,因他管教不严。
皇城中,他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他为了银川坊的头牌舞姬娇蕊一掷千金,金银珠宝更是送了不计其数,除此以外,他还总是到酒楼里,喝酒听书,兴致来了,甚至当众来一段,完全不顾皇家颜面。
父皇下令攻打水真时,他也未曾参与,只是仍沉迷在温柔乡里,不肯醒来。
攻打水真失败,换来了一场联姻,父皇当时将这场姻缘赐给了段楚逸,我以为我的地位稳了,父皇疑心病重,他自然是不能让水真的公主嫁给以后继承皇位的人。
在嫁过来的一年前,水真突然传来大公主门罗毁容的消息,可奇怪的是派去的探子没有任何一人真的见到门罗,我有些惋惜,据说门罗是水真第一美人,遭此一难,恐怕有蹊跷。
然而当我第一次见到门罗时便震惊了,虽然她面纱遮脸,可那双上翘的桃花眼勾人心魄,后来她摘下面纱,泪眼婆娑,惹人怜爱,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痕刹时宛如点缀的梅花妆。
我从没想到,我生平第一次有些嫉妒段楚逸,竟是因为女人。
可终究,那脸是毁了,谁知后来竟治好了,明明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竟被一个江湖游医治好了,生辰宴上,她素衣淡妆,缓缓向我走来时仿佛天仙下凡,脸上带着的笑意如果明媚暖阳,纯净真实,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只是,哪怕娶了这样的女子,段楚逸还是依旧留恋于花街柳巷,直到徐家被人盗了账本,我才恍然大悟,抓到娇蕊的时候,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结合之前段楚逸为她一掷千金的传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娇蕊是个探子。
这皇城里,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不就是银川坊吗?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能自由的出入,还不会引起怀疑。
我毁了娇蕊的脸,她却仍不肯吐露半分,临死前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恨意充斥在空气中,我感觉到有些苦涩,有些酸楚。
在我十多岁时,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饱读圣贤书,这里面教的全是仁爱天下,以德服人的大道理,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分分钟能让一个善良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在母后宫里时,母后总是提醒我,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我虽贵为太子,却不能随心所欲,不论是取妃纳侧,都得多多思量,以大局为重,儿女情长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那时我问母后,若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是不是就可以娶我喜欢的人,母后笑了笑,那是自然,但那又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父皇对母后甚是疼爱,可也要将精力分到后宫众妃身上,只是闲暇时,他会来母后宫里,同母后说说话,少年夫妻,中年相伴,而母后没能熬到老年。
母后薨逝那晚,父皇站在母后宫殿大门处良久,迟迟没有进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看不出他的哀伤忧愁,他娴熟地料理着一切,只是后位从此空悬。
母后的宫殿再也没有旁人入住,父皇偶尔会独自一人去那里小酌。
我以为我和苏俊如也会如此,少年夫妻老来伴,就算娶她是我不喜欢她,终有一日,我会爱上她。
可我忘了,父王年少时便倾慕母后,他们的感情不是后天形成。
为了皇位,我连续娶了两位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公平的是,她们也不喜欢我,至少林雅涵的心里是一点没有我的位置,苏俊如大抵有一点点吧,可她更渴望的是通过我,登上后位,荣宠六宫,母仪天下。
苏严自是非常乐意将女儿嫁给我,起初我对苏俊如也没有什么恨意,直到他父亲,这个曾经教授我仁义道德的老师,开始一步步干预我的计划,我便愈发地讨厌见到苏俊如。
苏俊如眉目清秀,但总给我一种刻薄的感觉,她很安静,却与生父长得极像,令我很是反感。
从她怀孕到和我的孩子一同死去,我都没有太难过,按理说,就算我不为她难过,也该为自己的孩子难过,可我没有,我甚至有些高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换个妻子,至于孩子,来日方长,迟早我会儿孙绕膝,享尽齐人之福。
或许是我的报应,我死时,无人哀伤。
回望我短暂的一生,全是勾心斗角,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似乎只是恨过,但也未能恨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