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一直没有沈谦的消息。
她有意收集,却毫无进展。
又因为身体原因,每天能利用的时间极其宝贵。
自从清风楼一叙后,她就在邵侯府内院闭门不出。
直到三日后,邵安如往常一样,带着王崇古同来。
王崇古手搭在李念的脉门上,表情越发凝重。
“这样不行啊……”他直言。
“可是身体有异?”邵安站在一旁,焦急问。
王崇古抬手捋一把胡子,面露难色,片刻后道:“邵大人,借一步说话。”
邵安的表情沉了。
他微笑安抚下李念,跟着王崇古往外走去。
他们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听邵安勃然大怒:“养你们这群御医是吃闲饭的么!”
王崇古没说话。
此后半晌,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李念悄悄从床上下来,伸头望去。
两人不知何时不见的,院子里,正堂中,没人。
怀珍连忙转了一圈,冲李念摇摇头:“不在。”
李念抿嘴,撸起袖子,打开王崇古的药箱子,一口气把里面的止血带,跌打药,小剪子竹镊子都薅出来藏好。
待屋外又有动静时,她又飞快跑回床上,手指点着额头,一副虚弱样子。
她抬眼,瞧见王崇古脸色不好。
他本就不是那会为权势折腰的人,眼下还被个外行狠狠训斥一通,心里窝火。
王崇古还没开口,李念先他一步,快速道:“王大人,别憋着,跟他吵。”
话刚说完,眼见邵安身影跟进来,她忙又“哎呀”一声,拍拍心口。
王崇古眨了眨眼,虽然不懂李念的意图,可还是照做。
当即话中硬气起来,拱手一鞠躬:“微臣每日来看诊,绝非是贪图邵家关系。”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让跟在后面的邵安听得清清楚楚。
“微臣出山,重新入太医院,只是因为病重之人是长公主。”他看看李念,再看看邵安,“邵大人,你若是觉得我本事不行,那这活我不干了。”
邵安脸色顿时沉得可怕。
王崇古哼一声,背上自己的药箱,甩手就走。
“这劳什子的御医,老子不当了,这就辞官去。长公主的病,邵大人就另请高明吧!”
他声音极大,院外不少人都听到了。
屋内,李念看着王崇古的背影,心中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她没说话,目光望着邵安,他手攥成拳,想来是起了杀人的心。
他鼻腔里深吸好几次,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半晌看向李念。
“念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愤怒荡然无存,反而拿出一张笑脸,温柔的气息舒展到全身。
李念有些木愣。
她以前,总是看到邵安温柔的那一面。
看到他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无时无刻不是阳光灿烂的。
她从没想过,他居然能上一瞬恨不得杀人,下一瞬明媚如阳。
李念不禁有些害怕。
他切换这般自如,兴许早就已经……早就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养成这般习惯。
见李念不说话,他便走上前,单膝跪在她床前,声音带着几分调皮。
“走嘛,那王崇古说让你多走走,对身体好。而且……”他微笑道,“谢兄昨日弄到了对身体极好的红参,正好也是补气养血之物,我让他给你留着,今日正好去取。”
李念眼眸微微一眯。
谢岑。
历史上本该在十几年后,提出推恩政策的大功臣谢岑,此时与邵安交好。
会不会邵家这一飞冲天的势头,也有谢岑的一份力?
李念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好”。
妙顺棋楼一如往昔的热闹,楼内众人大多都在看谢芷下棋,女扮男装,天才棋手,这样的光环就是这棋楼吸引客人最有效的手段。
李念跟着邵安慢行,他没有同谢芷打招呼,沿着一旁小路,径直往后院去。
“沈谦下狱的时候,谢芷的反应最大。”他走在李念身边,语气轻松道,“她哭过,同让她哥哥置气很久。”
他侧目,看着李念:“沈谦有和你说过么?他在这棋楼,三子定胜负的事情。”
李念摇摇头。
邵安笑了,仿佛早有预料:“这样啊。我还以为他会什么都告诉你呢。”
“他不会。”李念打断他的话,“不仅不会,应该说什么都不告诉才比较接近真实。”
邵安望着她的眼眸,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点头道:“但我不会。”他说,“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得了吧。
李念看着他,心道他们俩彼此彼此,她若再在这里栽跟头,她就是个傻子。
但面上,她还是微笑着,伸手拍拍邵安肩头:“我知你从不骗我。”
短短几个字,邵安的表情几不可查地僵硬一下。
他握住李念的手,摇摇头:“你这么好骗,让我怎么放心啊。”
说完,他继续往前,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李念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她不讨厌邵安,不代表能够接受邵安的接触。
母胎单身这么多年的李念,第一次理解什么叫“被没有那种意思的人握住自己的手,仿佛被猪肯了一样恶心”。
她浑身不适,想把手抽出来。
可邵安不放,他甚至抓的更紧了一些。
“你知道么?沈谦的人,世家的人,一直都盯着这间棋楼。”他边走边道,“最初沈谦想拉拢谢岑,但谢岑看不上他这样的权臣,他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先拉拢谢芷。”
“三子定胜负,就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拢谢芷时,高调行事的证据。”邵安轻声念叨着,“他是楚阳郡公,他是不可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的。念哥,他要制衡的人太多,要平衡的权势太多,连他的后院和他的人一样,都是他做这些的工具而已。”
李念轻笑:“那你呢?”
邵安走缓了一些。
他沉默片刻,笑道:“我会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侯府有我哥,我只需要对你负责就行。”
他收了脚步,将李念的手放在自己两手掌心之间。
“念哥,以后我的俸禄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会是家里唯一的当家主母,我一生唯一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这一番惊世之言,让李念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
她原本是想听这话的。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有人能抱着这样的理念求取一个人……李念以前觉得这会是天下之幸,女子之幸,是时代的先驱,是文明的曙光。
可她真正听到的时候,却觉得遍体生寒。
什么时代注定造就什么样的思想,也注定匹配顺应当下的人。
她抿嘴,望着邵安,反问:“若你找不来呢?”
邵安不以为意,微笑道:“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谁有,我便帮你抢过来。”
李念内心倒抽一口凉气。
和她判断的一样,那不是真正对她基于尊重,基于认同的爱的形状。
而是另一种,叫做“偏执”与“执念”的可怕玩意。
她蹙眉追问:“你抢了别人的,别人怎么办?”
邵安咧嘴笑起,明媚如风:“以防夜长梦多,当然是斩草除根。”